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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優良電影劇本講座直擊|電影/劇集:故事布局大不同

2023/09/19

 

時間:2023年5月11日(四)18:00-19:30
地點:光點華山電影館
講者:林孝謙、瞿友寧
文字紀錄:張婉兒

 

瞿友寧:大家晚安,我是瞿友寧,他是林孝謙,分得出來嘛,這場是「兩個胖子」的講座。怕兩個胖子大家分不出來,先介紹一下。

林孝謙:這個講座大家就輕鬆放鬆,我們會盡量言無不盡,盡量去分享,所以這個講座也叫作「招財進寶」。

瞿友寧:「福祿壽喜」。

林孝謙:福祿壽喜,所以待會招財他會很開心先跟大家講講整個⋯⋯因為其實這次還是一個優良電影劇本獎的講座,從劇本到拍攝上很多分享的過程之外,聽說今天大家也很多問題想要發問,待會會請你們盡量踴躍發問,我們能夠回答就盡量回答。

瞿友寧:我們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首先是進來的時候,剛開始坐在這裡有點怪怪的,是因為當然很喜歡來這裡看電影,難得今天不是來看電影,大家來看兩個胖子講話,所以希望大家能夠盡情地問到你們想問的,我們也會盡情地回答。

林孝謙:所以我們前半段的分享,我們會設計一些題目,之後我們就會直接進入後面的QA。前面的題目我們也會是以大概問答跟分享的方式去跟大家一起做同步,也希望讓大家有更多刺激跟啟發。那我先來第一個問題。

瞿友寧:好,來。

林孝謙:因為其實瞿導很厲害的是說,他在大學時期就寫了很多的劇本。每年都有參加優良電影劇本獎,在大學四年期間,聽說就得了三座優良電影劇本獎。在三十歲之前,很年輕就開始做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片。想請瞿導分享說,當時你在創作的過程中,你是怎麼樣去選材、怎麼樣去一直努力地產出,到你拍第一部電影之前,這樣整個的有沒有什麼心路歷程?

瞿友寧:其實我老覺得我的創作我不是一個聰明的人,我其實是一個⋯⋯甚至覺得自己有點笨。那個笨是因為,小時候很喜歡看電影,也自己寫影評。但你知道我那時候的影評都是寫說,女主角很可愛,男主角很帥,所以他們兩個各加五分。我以前的影評是這樣,我從國中自己就寫影評,然後也很喜歡寫小說、散文。所以喜歡寫這些東西,基本上就覺得,喔,我喜歡電影了,也考了世新電影,開始想說,我要怎麼樣很快速地能達到我想做的那個事情,就是當導演。

想當導演的原因,就只是因為我從小到大就在看電影,我覺得電影銀幕裡頭的那個世界很迷人,都在騙你,那個罪魁禍首、可能有一個很大的責任是來自於導演。我就想說,有一天我要做一個能夠在電影院裡可以感動所有人的東西。其實我早期看的電影是像瓊瑤電影,二林二秦時期的,或者是像武俠片,邵氏電影公司的,所以那時候李小龍、成龍、張家衛、爾冬陞,就是那時候認識的。那時候沒有別的電影,就只有這兩種。在座如果有年長一點就知道,當時的電影生態是非常不正常的。一段時間就是一種類型拚命地拍,當時就這兩種特別多。從小浸淫在這兩種裡頭,就會覺得武俠世界很迷人,愛情世界好浪漫。所以我就覺得那個世界是我很快可以投入到那裡的,你就希望你未來做的東西,同樣可以給觀眾這樣的感同身受。

進了大學之後,因為自己能寫,就想說該怎麼樣趕快進到這行,同時,我也遇到楊德昌,開始跟他拍第一部電影。那時我大二,我大概是全校最早進入職場開始工作的。不過那次的經驗也是特別辛苦啦,那就不談。同時因為我家裡很窮,小時候吃飯是吃那種一個禮拜的便當。我媽把一個禮拜的便當都裝好,我每天放一個便當進去蒸,那種碗公裝的,一碗飯進去蒸。那時候是那種鐵的碗,便當大概到了第四天的時候,那旁邊的飯都變硬的,都是一粒一粒飯疕,甚至那些高麗菜可能變黑色的。本來是白色的高麗菜,不停地冰冰箱之後,也不知道為什麼,化學變化就變成有點偏黑。我們家那時候是這樣窮,因為那時候還在成長,飯疕的飯吃不飽,就加熱開水,把它整個泡軟之後,再和上黃砂糖,那個就是我的甜點。一餐是這樣吃的。

當時進大學之後其實也很沒有錢,又想拍短片。所以發現,哇,有一個優良劇本比賽,當時是選十本,每一年度,一本是三十萬。我在大二的時候就先寫了第一本,寫完第一本之後想說⋯⋯那時候是學校老師曾西霸老師出的作業。那一學期大家都要交一個劇本。其實我很偷懶,就是一般我們那時候抓的長度,大概要寫到一百頁,三百字稿紙一百頁,但我只寫了六十頁,因為我偷懶,所以很多對白都沒寫。這六十頁送去劇本獎,其實也沒抱任何希望。結果沒想到那一年,我居然就得獎了。我得獎之後,當時好像在《電影欣賞》雜誌還會提出評審的評論,我就發現有一半的評審不太喜歡我的劇本,但有一半非常喜歡我的劇本。喜歡我的劇本的人就覺得我的文字洗鍊,然後我的設計很聰明。不喜歡我劇本的就覺得我的語意不清。

反正我後來還是得獎了。我記得那年得獎的人,有像林正盛導演、陳玉勳導演,我記得好像李安導演也是那一年,《推手》跟《喜宴》一起得。不知道是這一年還是下一年,反正就是大概我在那一時期同時得獎的,都算是還蠻厲害的導演,就只有我是那種菜鳥的學生。

林孝謙:沒有,代表很有天份。

瞿友寧:重點是,三十萬獎金。那時候還沒有到22K,那時候甚至更低。三十萬乘一乘除一除,又不扣稅,當時好像不扣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個月你可以有兩萬五耶。好好過喔,我就覺得這錢蠻好的。所以食髓知味,第二年又去參加比賽。第一年我不是被人家罵說特別短嗎?我第二年就寫了160幾頁。

林孝謙:超長。

瞿友寧:很長耶,你去看,所以我說我笨在這裡,人家說你哪裡不好,你就修正那個不好,你就寫了一個160幾頁,送去又得。

第三年要去參加比賽的時候就發現,辦法改了,連續兩年得獎的不能再送一年。所以我就只好停一年,又隔了一年又再送,又拿到優良劇本。我覺得在每一次的劇本的階段,我都試著去看評審講的語言,他們覺得我哪裡好、哪裡不好,去做了一些修正。到了第三次的劇本獎,算是我比較知道我的特色在哪裡。那時候寫的東西,其實因為跟過楊德昌,有點楊德昌那種冷冽的味道,有點像《恐怖份子》,好幾組線的人互相影響。我的第一本跟第三本其實都是這樣的劇本,第二本劇本其實是講我在楊德昌那邊工作的情形。所以,大概是因為那個劇本的取材和切面是獨特的。

這幾年在做劇本的評審也好,或者是幾個評審的工作,其實我覺得有時候在題材獨特,或者在你所選擇的表述方式獨特,是很容易得到評審的眼光的。因為其實說真的,大家現在學識都淵博,讀書也都很早,文字的處理能力或閱讀能力大家普遍都很好,這時候要比的其實就是如何在過程中可以吸引到評審的眼球。

林孝謙:導演你的第一部長片,也是從這三個得獎劇本中來發展找出來的嗎?

瞿友寧:對,我的第一部長片本來是拿到短片輔導金,不甘心就把它拍成了一個長片,叫《街頭石子》。但那個片本來想上戲院,後來沒有戲院要上,就變成還是短片。但我真的上戲院的長片叫——不好意思每次提到這個片名——《假面超人》,應該沒有人聽過?那也好,因為搜尋不到,網路上現在再發達也看不到那部片,它石沉大海了。那部片就是我的第三本劇本《從七點到七點》改編的。

林孝謙:當時是有什麼樣的元素,或者什麼樣的特色,讓你想要選那一個劇本來做成你的第一部長片?

瞿友寧:因為就像我剛剛講說,三本劇本我覺得第三本我寫得最成熟。如果你第一次要做長片導演的時候,你當然希望拿你自己覺得比較成熟的劇本來。那個劇本其實在議題上也蠻有意思的。為什麼叫《假面超人》?其實可以簡單敘述一下,它是在一個晚上,三對情侶都睡不著覺,之後三對情侶捲入一場兇殺案裡頭,他們彼此交錯。當時就覺得這個多線敘事,然後共同談一個議題這件事,好像在國際影展是比較被喜歡或注目的,所以就拍了這個東西。

林孝謙:了解,接下來這個問題也很有趣,跟今天的題目也蠻有相關的。其實在這些創作過程中,導演除了編劇、導演不同的角色以外,你也擔任過監製,如果今天時光倒流,瞿導演回去監製當時年輕的你的話,你覺得你會給他什麼建議?或者你會怎麼去協助他發展這樣一個故事?

瞿友寧:你等一下也要說你的第一部片喔。

林孝謙:好,我會講。

瞿友寧:不能只有我丟臉。

林孝謙:不會不會。

瞿友寧:開玩笑,我覺得我當時最大的一個問題⋯⋯孝謙有點跳,跳得很快,他沒有先說我多失敗。其實我第一部片很失敗,我第一部只賣了四萬九千多塊錢。即便以現在來講都是低的,在那時候也是低的。四萬九千多塊我只上了一個禮拜,我還是第一個在華納威秀上映的台灣電影。大家可能並不知道,歷史上也不會寫這種事。大家看電影史會寫第一部在威秀上的台灣電影是什麼嗎?

我為什麼說我是第一部?因為那時候我記得是澳洲的片商來台灣,它承諾它一定在台灣會固定比例放台灣電影,但它都沒有做。我後來發現了這個新聞,我就很生氣,我就過去他們總公司那邊,也就是在現在信義區那邊,我就說你們有這個新聞這樣說,你們從來也沒有放過台灣電影,我說那你們要不要第一部放我的片?他們當然覺得不想理我,我就說那你們不放我的片的話,我可能會坐在這裡坐很久,就有點半威脅。後來他們大概也覺得那你要跟我們總公司講,總公司決定的,我說好,我就寫了一封英文信,請他們轉到總公司去。後來我就真的可以在威秀成為第一部。是這樣過來的。

那個挫折是怎樣?就是你看我前面為了達到我想做的事情,其實我很拚,所以我說我不是一個聰明的,我是很笨的。我就是各種拚法,想辦法拚到我想得到的那個好的結果。去拚了之後,成績也不好,票房也不好,後來發現連影評人都很不喜歡我的片。我在國際影展可能有一些收穫,但是那是因為國際影展的影人其實聽不懂國語,他們以為這些表演是很好。

但事實上我當時最大問題是,我的演員來自四面八方。我有劇場的演員,我有電視的演員,我有電影的演員,我還有政治人物,或者小說家,當時李昂演過我的電影,還有當時台灣第一對分割兄弟忠仁、忠義也演了我的電影。你知道,在這個電影裡頭各種人都有。這種情況之下,其實表演必須要整合,變成一個format(模式)、一致的情況其實是很難的。

我當時一來也還蠻害羞,不像現在臉皮比較厚,我當時真的很害羞,所以他演怎樣,我就讓他怎麼演,再來是當時我請了很厲害的幾個電影界的前輩、元老來當我的工作人員。大家不知道有沒有印象,前幾年湯湘竹說——我們有一年好像金馬獎辦了一個「說出你對誰最對不起」的一次訪問——湯湘竹就說他最對不起瞿友寧,當時我看到時我還想,他對不起我什麼?他有講說,那時候幫我拍第一部電影的時候,那時候湯哥就常常⋯⋯因為我們是全部夜戲,後來他拍到一半,還會帶了一箱啤酒來說,欸,晚上大家來喝啤酒。那個氣氛輕鬆到這種程度。當時我也不太敢跟這些前輩去說我想怎麼拍,所以你知道,就工作人員也好,演員也好,大家就各自為政,各自做出各自不同的樣貌。這個是我自己害羞,而不敢去跟他們溝通的。

這個東西其實是⋯⋯我曾經一度有因為這個事情而不敢碰電影。所以你說,如果我現在回到當下,我覺得監製重不重要,或者我要不要做我自己的電影的監製?我一定要啊。我那時候最大的問題是,我覺得我沒有一個可以對話的對象。其實你知道我當時很羨慕,比如陳玉勳,那時候勳哥、阿勳他其實,小棣老師有點像他的那種生命中的導師,蔡明亮那時候跟他是師兄師弟的感覺,所以他有非常多,當我劇本出來我可以問他們。當然我也可以問這些老師,但是那種親密度,你有時候就會覺得你好像是後媽生的。稍微沒有那麼熱絡啦,不是那種大家隨時一起出去吃個飯幹嘛的。或者是說,你也看到侯導帶了比如姚哥,或是蕭雅全當時,你就會很羨慕說,哇,有一個非常厚重的導演在supporting(支持)他們,那個是一個監製的感覺。

所以對我來講,當時我其實有點沒有對話的人,沒有可以讓我依靠、我現在遇到問題,我該怎麼辦的人。簡單來說,我覺得監製,尤其我現在這幾年當監製,我最大的作用是在安撫整個,不管導演也好、劇組也好,你們想要什麼,我能夠提供什麼樣的讓你們安心的方式。這是一個最簡單的概念。如果就這個概念去回推到監製的工作到底是什麼的時候,其實就五花八門了,從最基礎的開始,項目確不確定是這個東西?我們怎麼開發?怎麼找劇本?誰來幫忙寫?到慢慢開始劇本成形,規劃差不多了開始集資,集資完之後,開始進入籌備期,確定演員,跟演員洽談,比如說我出面跟演員談,可能會比較容易一點,合約怎麼看?這中間你大概有什麼模板的東西可以提供給年輕創作者?然後到開拍的時候幾個順序,包括每日的表,這些都會看,到拍完一對時間之後的一些片段的QC(品質把關),到後來拍完之後,剪接粗剪中給意見,到細剪,再到後端可能是包括行銷、發行這件事情的建議。所以某個部分我後來覺得,欸,怎麼當監製比當導演還累,你要做的事情更多,更複雜,但是我還是很喜歡。

這裡可以先,你沒問到,我先講一個事情就是說,我為什麼開始想當監製?我想問,大家覺得監製是好幹的嗎?對,為什麼有人想當監製?所以我不知道其他人,像如芬姊或烈姊她們到底當監製樂趣在哪,但監製真的很痛苦,因為第一個你要幫忙找錢,你要先賣人情,你要全部東西都管到,然後可能你還不能做最後決定,因為有時候你還是尊重導演。但我覺得最大樂趣是來自於我對電影的熱愛。

我在大學剛來台北念書的時候,有一次騎摩托車到新生南路那邊,正好經過蔡揚名導演在拍《大頭仔》,女主角是恬妞,男主角是萬梓良。他們正在拍,那時候還沒有大安森林公園,你看我們多老。那時候大安森林公園那邊有一個麵店,我就經過看到,哇,有一個亮燈,你知道,陰天,那個燈都打下去之後那邊發亮。迷人就在這裡,那邊發亮,你就停下來,你騎著摩托車停下來,喔,這邊在拍電影,然後就站在那邊看。人家也不趕我,我就看了兩小時。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我就覺得好喜歡那個氣氛,每個人都很認真、很投入的感覺。

你知道我後來變成導演,而且如果有一點點成績之後,你很難去別人那邊說,孝謙我可以去你那邊參觀一下嗎?很尷尬,一來你去會給人家壓力,二來去還要準備飲料,要花一筆錢,三來是你也不好意思看太久,你大概看個五分鐘就說好那你忙喔,我先走了,大概只能這樣。可是你作為一個監製,就可以名正言順坐下來,看著monitor(監看螢幕),看,喔原來他這麼拍的,喔原來他掌握的魅力是什麼。所以鍾孟宏就是,我就是為了想看他拍片,所以去當他監製的。我覺得當監製我現在最大的樂趣是看到別人成功,其實我會很開心。好,換你講了。你講一下第一部創作你是滿意還是開心的嗎?

林孝謙:我覺得第一部創作《街角的小王子》,我當時拍的過程中很痛苦,也是一樣,我是很想去撞牆。快速說明一下我的整個創作的歷程,以及我怎麼進入電影跟創作。其實我之前不是唸相關科系,我是唸交大外文系。我在外文系的時候我本身就已經很喜歡電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從小就立志要做電影導演,也是很奇怪,可能跟我小時候跟奶奶一起看電視,常常看電視看電影,我就會一直解說劇情,接下來一定會發生什麼事,他們就說哇這個人很有趣,也很鼓勵我以後去做這種工作。

當時唸外文系的時候,我很幸運遇到不錯的老師。他在大一大二的時候給我很扎實的文學訓練之外,大三大四我們來了一個表演老師叫杜思慧。杜思慧老師剛好那時候從美國的Sarah Lawrence(紐約莎羅勞倫斯大學)回來,她就回來帶了我們,對,我大一大二就認識她,她帶了我們四年的表演課跟訓練。我那時候就開始了解,原來做戲劇是這種感覺。當時還不是拍戲。到後來我就想說去考台藝大的應媒所,因為那時候還沒有電影研究所,就進入了這一行,開始有興趣想拍片。後來我從美國回來的時候,我去三和電影公司上班。

三和電影公司就是之前做《十七歲的天空》、《宅變》Michelle(葉育萍)的公司。Michelle製片給我很大的鼓勵跟引導,但是我在公司那時候就跟她談好我只做一年,因為我之後還是想去拍片。Michelle就說好,這一年孝謙如果你以後要成為一個好的電影導演,有一個電影導演的訓練是她覺得台灣當下沒有的,就是把你自己的片賣出去。怎麼把自己的片賣出去呢?所以先協助我幫我把我的片賣出去。我說好,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套路,但是蠻好玩的。

我當時就帶著這一些影片,例如《盛夏光年》、《宅變》、美玲導演的《刺青》,去各國市場展跟大家推薦跟賣出去這些片。但是當你在市場展,例如像去東京film market,一站上去,全部各個市場大家的預告、海報、什麼東西排出來的時候,你會說,哇,電影也是可以論斤賣。這個論斤賣的過程中,什麼是影響你去選擇買它的過程真的太有趣了。你怎麼去剪一個預告?怎麼去寫一百五十字的故事大綱?怎麼去把你的這個東西推銷出去?其實很有趣很有趣很有趣。所以當時經過那一年的訓練,給了我一個很好的判斷的練習,就是說怎麼樣去把一部電影從劇本的階段,一路帶到觀眾的面前。

那時候李芸嬋導演也算是我入行一個很重要的導演。她當時已經拍完《人魚朵朵》,在籌備《基因決定我愛你》。那時候她是在廈門拍攝,彭于晏的第一部電影,那時候因為我對拍攝有興趣,Michelle就安排我去做執行製片,幫大家買便當,各種去正式地接觸劇組。因為之前就算說我在台藝大唸書,或者去美國兩年的進修,都沒有很完整的一個劇組的實習經驗。我都是變成例如自己存錢拍短片、用DV拍的方式創作,所以在那一次在廈門的拍攝中,我就覺得說哇,原來拍電影是這麼一回事。然後我就回來做準備,自己的第一部長片拿到輔導金,就開始開拍。我突然想到那次的評審好像是不是有瞿導?

瞿友寧:我哪記得。(笑)

林孝謙:感謝你給我機會入行。我那時候就拍《街角的小王子》,但是我那時候很辛苦的原因是,如果現在我是監製,我再回去當時跟我自己講的話,我可能會告訴我自己不要那麼急,原因是因為你年輕的時候你很想要表現,想要趕快有機會,怕說每個機會都喪失,沒有把握住這個,這個就沒有了,所以我當時就很快就去拍,但是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也很實際,就是怎麼跟工作人員應對。

瞿友寧:我們的問題好像喔。

林孝謙:我覺得在座很多青年導演們可能都會遇到這樣一個狀況:你怎麼樣把你的創作的意圖,跟其他不同位置的創作者溝通?我覺得這個很重要。當時我能夠用的方式就是據理力爭,想辦法去說服、去衝撞,但是這個衝撞可能不一定好,可能會滿身傷痕,就會很辛苦。當時拍完這個片,票房其實也沒有很好,我自己到底能不能拍電影?也是遇到這樣很掙扎的過程。我覺得我們個性很像,我們某一部份都很執扭,也很希望證明自己。

所以我那時候很快,變成我跟安弦趕快再寫了另一個劇本。因為《街角的小王子》的故事是比較平淡的,很簡單,我要寫一個有三個翻轉的故事。我要證明我會說故事,那時候以為說故事就是會翻轉,就寫了這樣的故事,我就這樣繼續往下。

我覺得時間很有趣,因為我今天會這樣問十年前、十年後是,前年我拍攝了一部青春片,叫作《一周的朋友》,其實當時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編劇安弦跟我說他有《街角的小王子》的既視感。他覺得這很像《街角的小王子》,他說孝謙這票房可能不會特別好,提醒了我一下。但我自己覺得我還是想拍這個題材,因為我覺得說那是一個⋯⋯有些人說導演一輩子都在拍同樣的作品,我很想在我比較成熟的狀況中再拍一次。所以我又重新拍了一遍,當然,我覺得票房沒有到特別多麼怎樣,但是我內心覺得好療癒喔,我終於知道怎麼跟青年演員們溝通演這樣的事情,知道怎麼跟工作人員溝通去完成一件事情。我覺得拍片其實就是在自己治癒自己的過程,你知道你自己的優點跟缺點,但你在這個過程中去修正缺點,找到自己的優點,然後想辦法再把這個優點傳遞給別人,這是我感受到的。

瞿友寧:所以你當時《街角的小王子》是沒有監製的嗎?

林孝謙:沒有監製,當時我有一個同甘共苦的製片人,叫作劉蔚然。蔚然很有趣,蔚然那時候剛做完《九降風》,有一天,她在當時好像準備要做⋯⋯我不是很確定,當時也是比較年輕時候的蔚然。她也是一個超級有電影夢的人,她看到我第一天在現場跟演員不知道怎麼溝通,那個鏡位都不是很清楚,攝影師余靜萍在現場崩潰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她第二天就說,孝謙,我們提早兩個小時出工。但我們不是出發,我們是在旅館,我們一場一場,我先把我的分鏡溝通給她,跟她討論怎麼弄,她先幫我審核討論一次以後,我們再去拍。

但是後來發現說其實你畫好的分鏡到現場你光一不一樣、環境不一樣,那個分鏡也不能用,其實也不一定能夠這麼完成。但是她就陪著我一路,當時拍攝三十幾天而已,因為是用底片拍很痛苦,我們就這樣每天每天每天討論完成。所以我跟她有一個革命戰友的感覺,哇,還好當時有蔚然跟我一起面對跟討論這個東西。雖然說不確定這個最後成品是怎麼樣,但是這個過程是很被保護的。我覺得很謝謝她。所以其實這次《一周的朋友》她也是監製,我們就一起再合作了一次,我覺得很好玩的體驗。

瞿友寧:果然像時光流轉,但是你們重新嘗試之後,避免了前面的錯誤。

林孝謙:對,避免了,但是我們發生更多恐怖的錯誤。所以人生有些時候不是追求沒有問題,而是追求面對的智慧。你今年不考,你下次還是要重考,一直去面對這個問題。

瞿友寧:其實我覺得拍片就和人生一樣,一定有挫折。有的時候,我也有跟你同樣的感受是,我第一部電影應該不要這麼早拍。因為沒有人告訴我們說,你這時候可以當導演,或不可以當導演,人家覺得你機會來了或怎麼樣你就去做。

但是,我後來跟蔡明亮⋯⋯那時候他已經拍了很多很好看的人生劇展,或者是《小市民的天空》這一系列東西,那時候我就記得,不知道是我問,還是有人問蔡明亮導演說,你為什麼很晚才拍第一部電影,就是《青少年哪吒》?他說他到了《青少年哪吒》,他在準備、在寫劇本到要拍,他全身他覺得他不拍會死掉的那種心情,他把所有的創作能量激發到一個最飽滿的狀態,所以當他要做的時候,他就會很準確地做他要做的那個東西。我就覺得有點恍然大悟是,我太汲汲營營在那個機會的創造,以至於沒有去檢視自己的能力到底有沒有到達那個位置?或者是都準備好了嗎?就去做。

那當然,回到你剛剛講的,我覺得失敗這件事情對我來講很重要。我因為那一次失敗,其實我有五年不敢拍任何的劇。大家可能也不會管我中間有沒有拍,但我真的五年不敢拍任何的單元劇也好,連續劇也好,什麼都不敢拍。人家說你要不要再送輔導金,不敢,我已經虧了七百萬,不敢再虧了,而且那七百萬就是我那五年要還的債。還完之後,後來五年之後我拍了一個人生劇展叫《誰在橋上寫字》。

林孝謙:對,非常非常經典。

瞿友寧:那年入圍了七項金鐘,拿了五項。但我在入圍的那一刻,我的夥伴告訴我說,導演你入圍金鐘的時候,我還想說是哪一部?我真的沒有意識到那一部會入圍,那是講一個原住民小孩,活在民國五〇年代,那種白色恐怖時期的一個故事。

我後來才發現到,原來這五年我做的很多紀錄片的養成,其實幫助了我那一年做那個戲劇有非常扎實的跟演員溝通的方式。因為我是一堆素人來演,我跟素人溝通的方式,就有點像我在拍紀錄片,怎麼誘導那個受訪者在那個當下很快速地講出他的內心世界。所以我後來去檢視那五年的沉潛也好,或者是放棄也好,或者是我第一部電影的挫折也好,我都覺得在我整個創作過程中是非常重要的。

那部片拍完之後,我才意識到我是不是好像又會拍片了?我才接下來我就拍了《薔薇之戀》,我的第一個偶像劇,一路拍偶像劇都還蠻順的。

林孝謙:進入了一個非常輝煌的時期。

瞿友寧:沒有,也是有失敗的。但我的重點就是說,大概知道自己的問題,跟如何去克服問題,慢慢掌握到。我其實也蠻想問你說,你現在也在做一些監製的工作,你什麼情況下你轉做了一些監製的工作?因為我是喜歡看人家拍片,那你的原因是什麼?然後你在做監製的時候,你會提醒他哪些事情是你曾經犯過的錯嗎?

林孝謙:好,那我快速回答一下這個問題,也分享一下。其實《街角的小王子》當時遇到很多挫折之後,我也告訴我自己要去調整我當時的短處。所以我當時接了非常多的音樂錄影帶的拍攝的原因是因為,音樂錄影帶它只有拍攝一天到兩天,然後在這兩天過程中,你可以跟很大的明星去互動跟溝通,你必須很快去說服他們,你必須練習怎麼去跟Artist(藝術家)溝通這個事情,所以我當時花了三到四年的時間,努力做這樣一個溝通的練習,跟創作引導的練習,以及跟工作人員溝通的練習,怎麼去練習視覺地跟攝影師溝通,調光、調色,整個過程快速地在兩三年內拍了三四十支的音樂錄影帶。很大量地學習,同時也做自己的創作。

我做監製的話其實比較有趣,分兩個,一個是劇的監製,這個是先開始的,因為剛好《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要變成劇集版,大家原本問我說要不要拍《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的劇集版,我當時沒有特別覺得那麼大的passion(熱情)去做這個東西,但是我想說也許我可以跟一個新的創作者合作看看,也許可以找出一個新的火花。所以當時我就找了謝沛如。

我找謝沛如非常有趣,是因為台北電影節的關係。我之前其實完全沒有、還沒有認識沛如,雖然是台藝大的學妹,沒有看過她的作品,但是她的《大餓》那年入圍了北影,我就去看了,我覺得這個人可以合作。我覺得她的質地非常敦厚,她的這個敦厚的質地非常符合《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裡面每一個角色其實對另一個人所產生的傷害的原因,都是愛這一點,我覺得沛如很有這樣的特色。我就去跟她聊天,她是一個非常溫和的人,但是很有趣,她身上非常多的刺青。我想她是不是那種表面溫和,回去都會打的那種?很有趣,這個女導演很特別。當時就跟她合作。

當時拍片的時候,剛好我在不同地方也有一些創作的工作要做,所以我沒有辦法從頭跟到尾。但是我在前期跟拍攝的前一週完成大部分我這邊的工作,後期我再回來。當時我會很明白告訴她我遇到的問題。因為沛如本身是一個非常敦厚(的人),她不會跟任何人產生爭執,她都是默默承受,那我就要幫她出去吵架,就要跟她說怎麼去處理。因為當時我們遇到非常麻煩的是拍攝的時間,因為我們拍攝時間不夠,她很多時候會超時工作,對於工作人員跟演員都不是很好的狀況,就要想辦法去要更多的拍攝天,協助沛如不要有超時的狀況,想辦法盡量減少一些戲或鏡頭,讓她可以拍攝更順暢。

瞿友寧:所以聽起來你沒有負擔太大的壓力,就集資啊,或者後面市場,你比較沒有那麼大的⋯⋯。

林孝謙:對,在這個項目上沒有那麼大的困難的原因是,《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當時成績還不錯,所以他們剛好後面的賣端跟前面的製作沒有太大的集資的問題。但是比較大的問題是說,大家都不想再演宋媛媛,也不想再演張哲凱,因為又會再被跟陳意涵跟劉以豪比較,我怎麼去說服演員?怎麼去創造一個新的樣子?大家都覺得這個牙醫就是一個三觀不正、被戴綠帽的人,這個故事它有一些原本先天上面的缺陷,我要怎麼去在故事上弭平這個缺陷,反而是難處在這裡。還有就是在視覺上面,怎麼讓沛如有她絕對的創作權,就是說有一些《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的元素,但她有她自己的創作之路,這個是比較難的。

瞿友寧:那你喜歡監製工作,還是導演工作,還是劇本工作?

林孝謙:我現在不喜歡工作。(笑)認真回覆的話,我還是比較喜歡導演工作,因為我覺得導演的工作更絕對一點,我要怎麼樣就可以怎麼樣。我天生也不會是一個太機車的人,所以我也不會給別人造成那麼大的困擾。我覺得監製工作也很迷人,但是你要找對的合作夥伴很重要,不然你就覺得說,好像你在談一場很沒有力量的戀愛,就很辛苦。

瞿友寧:我說個題外話,我跟孝謙認識非常久,都是在私下場合,要不然就是去探班。我們從來沒有一起工作過,所以他剛剛講說他是一個很執扭的人,這件事情我好訝異喔,我以為他是會那種撒嬌的人。「攝影師來啦來啦,來拍這邊啦。」我以為是這樣的人。

林孝謙:以前有試過各種方法,撒嬌對某些人不一定有用。但是你後來你要知道說,你如果沒有要到你要的,回去剪接台你就會完蛋,就疶屎,所以這些經驗告訴你,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想辦法要到你要的畫面。

瞿友寧:我們今天的議題很多,我們盡可能都回答到一點點。我想問你後來其實已經很有成績了,但你還拍短片,為什麼?對於一般大家的養成經驗來說,短片大概是一個不管是練習也好,或者是一個在學生時期有話要說也好,它可能不用負擔市場的一些問題,然後在製作的條件上可以用比較精簡的方式去完成,你後來又拍了《情色小說》,你為什麼呢?

林孝謙:很多人以為說《情色小說》會不會是我之後一部長片的pilot film(前導樣片),就是一個短版,其實沒有,我當時就很想拍那個故事。當時《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也還沒有賣,但是當拍完《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我有導演費,我就把那個導演費拿去拍了這部片。所以就純粹是很想要⋯⋯。

瞿友寧:因為拿太多不安心,覺得要拿來拍短片?(笑)

林孝謙:沒有,它還是這樣,剛剛好,只是我就縮衣節食,去拍那個《情色小說》。《情色小說》那個故事我寫了三年多當時,但一直寫不出來。它講的是一個面對創作障礙的女作家,如果有一天這個知名女作家再也寫不出作品的時候,她該怎麼辦?有一天,他遇到一個小兒麻痺的男生,跟她做一個魔鬼般的交易,好吧我幫你寫,但是你必須成為我的性奴隸。就是一種創作的制約關係中的很特別的故事。我覺得跟當時我的一個writer’s block(寫作障礙)有關,我自己創作的瓶頸有關。我覺得我好像沒有辦法再做出很特別的故事,或很怎麼樣的故事,很辛苦,有些時候你又必須⋯⋯影評人又會一直罵你,或者有些時候市場又不一定喜歡。你在做這個東西到底是為了誰而做?做什麼?你很困惑,所以我當時想說,那我就想做我自己想做的,我就來拍這個,那被罵死就算了。(笑)就是做自己想做的。

瞿友寧:不會啊,我記得當時大家蠻佩服你的勇氣,而且也看出你內在騷動的靈魂。所以我剛進來就在聊說,你拍過限制級什麼的作品,就是《情色小說》,所以你未來會有一些更大膽的東西?

林孝謙:會,其實我有蠻多想挑戰的故事想做,我現在也有在發展一些不同類型的,其實我們同樣時期左右的導演,有些很有趣的,例如像偉豪他非常擅長拍攝類型探案跟那種追逐,因為他在大學時期,我們一起在三和打工,當時在三和有很多人,我、程偉豪、還有柯孟融、還有徐漢強。所以我們就大家都在那邊。然後偉豪那時候他在輔大的畢業製作很特別,是拍一個警察追小偷。就只有追逐喔,哇,超屌超好看,砰砰砰,一路這樣追。我就說,哇,這個人以後就是專門拍這種的,內心就有這樣的預期。我也拍一個⋯⋯我覺得我很擅長是人的情緒的這個東西,所以我想拍的一個是結合一點類型跟情緒的。我最近也很喜歡探索時間這件事情,這也可能是跟做《想見你》有關,因為做《想見你》的時候就在研究各種穿越的類型,覺得實在太有趣了。

瞿友寧:我現在突然覺得Michelle(葉育萍)應該被頒發那個終身成就獎(笑),大家知道Michelle嗎?如果大家有關心電影的話,大概葉育萍這個名字應該常聽到。哇,四個現在都是台灣很重要的導演,然後就都在那邊工作過。

林孝謙:很妙吼,但怎麼不是她做我們producer(製片)?(笑)不要亂講話。好,我想問一下導演就是說,你在這些監製裡面,其實你有監製過五部不同的作品,像有新導演跟資深的導演,甚至你還有做過像《女鬼橋》這樣鬼片的監製。可以分享一下做這些不同類型的經驗,或者說不同成熟度,或者說經歷的導演,跟你監製的合作上,會有互動上面的差別嗎?

瞿友寧:一定有非常大的差別,而且監製的工作,我剛講了,那從開端到最後發行,這中間工作這麼長,但不是每一個導演都需要你做這些東西的參與,然後有些導演各自在參與的事情,你可能要再多做更多。比如以《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來講,柳廣輝導演是我的高中同學,他現在拍出一個他在高中時期的故事,我也最熟悉。再加上他前幾年的經歷,我覺得他一直鬱鬱不得志,我就說那可不可以給你一個比較好的製片條件跟環境,讓你義無反顧去做好一個創作?在那個當下,我也覺得那個創作是迷人的,所以就支持他做這個東西。也因為他長久以來其實在電影的工作上是比較少的,以及他的人脈啊這些都比較少,所以我大概是從一開始就一路陪同他到最後,這個過程中包括幫他找工作人員,我找了姚宏易來當攝影師,我自己都想找,但我自己電影都沒找,就我覺得我要幫助他在所有創作的這個背景當中,是無後顧之憂的。所以給他最好的空間、環境。

那比如說像《女鬼橋》來說好了,我跳著講,《女鬼橋》是一個非常類型的電影,奚岳隆其實是一個⋯⋯你知道他以前的創作,他對於特效這一塊非常熟悉的,所以他應該會需要你的部分可能是在故事,然後可能是在整個電影完成之後的那個樣子,你給他提供更多的建議。我參與他,其實他電影已經拍了一半左右,我去探班,然後我探班一聽到說他這個電影只花了十四天還十五天拍完,《女鬼橋1》的時候,我就有點驚訝。

當時聽到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他怎麼拍,你會發現他在香港待過一段時間,所以他用一個非常港式的工作方式在做。這個東西有好有壞,但在那個當下,他那個條件當中,他反而激發出演員的一種能量出來,那我覺得這也是他的聰明才智。我就跟他聊,聊完之後,我覺得大概知道他需要什麼東西。結果那個當下,大家有點像開玩笑說,那你要不要一起參與?我就說好啊可以啊,那我就參與了。參與也做投資,也做了監製。從那一端開始之後,我就比較給他更多的協助,包括他最後影片剪完之後的幾種可能,到他頭尾怎麼去包裝這個東西。有些東西都是事後我建議他再去做拍攝的。

我覺得奚岳隆是在技術層面很成熟,但是你需要讓你原來的鬼片有一點不太一樣的東西出來。甚至包括在聲音的建議,其實因為我自己做過電影之後,在每一關我都可以讓我的電影有一個很大的改變,比如說ADR(同步對白錄音)或Foley(擬聲音效)。其實像這種鬼片,ADR和Foley很重要。大家如果記得那個故事裡頭,林哲熹跟嚴正嵐那個角色,其實他們很容易被人家罵他們兩個人就是一個愛情的叛徒,然後去做什麼事,但我就試著在ADR這件事情上幫嚴正嵐跟林哲熹加了一點比如嘆氣的聲音,或者遺憾的聲音,那些呼吸的聲音就會讓這兩個角色變得比較圓融,變得更無奈一點。

這東西大家看可能沒有察覺,你是看一個整體,可是你後來上片之後你發現,沒有人在討論說他們兩個其實是愛情的叛徒,這件事情就知道那個方向可能是對的。以及那個片子,大家想十四天,可見給的預算其實是低的,但是後來在成品的時候大家並沒有覺得它的Production Value(製作品質)是低的。

林孝謙:沒錯沒錯。

瞿友寧:那其實就是頭尾加了包裝,跟裡頭的細節東西的一些藏拙的修剪跟調整。所以我給的協助比較是在這一塊。

那《無聲》或者是⋯⋯太多我就挑著講,比如說鍾孟宏,大家應該蠻好奇我跟他合作的方式。鍾導是一個,你要說服他你要講五次之後,才有辦法說服他的人。如果看他的作品大概也知道,氣場強大、自信心強大的一個導演。他也自己有自己的一套脈絡跟說故事的方式。所以我在一開始他找我,主要是先從集資開始,集資開始之後劇本我當然給了一點點意見。我其實那個當下我就想說,我要讓這個導演沒有任何的創作中,需要擔憂其他製作層面的事情。

所以不管集資也好,或工作人員這邊的情緒或怎麼樣,我都盡可能地給他一個很好的倚賴。有點像是你回到家之後,你是放鬆的這種心情,現場我就盡量不去打擾他,或者去⋯⋯因為他現場的工作人員是跟他相處非常久,其實給他的support(支持)力量也夠大。接下來就是可能在發行這一端,或者是在後面剪接這邊,印象很深刻就是,在剪接中有一段東西是我從一開始就一直建議他要調的,都一直沒有調。幾次之後,到最後快要定本的時候,他終於因為太多人跟他說這段他覺得可以調,他就真的調了。調了之後他也覺得比較好。這我就不講是哪一段了。

我的意思是說,面對不同的創作者,你要有不同的耐性,有些是循循善誘的,有些是可能像告訴他錢比較重要,所以你要怎麼去轉換,有一種是告訴他說影展不會喜歡這個東西,你要怎麼轉換。用不同的語言跟他們溝通,這可能也是我這麼多年來,我覺得我可以做監製的時候,有一種語言上的小聰明是可以應對到他們的。

那《哈勇家》陳潔瑤是我世新的學妹,她從第一部片開始我就在支持她,協助她,《不一樣的月光》。那時候的她跟現在的她真的是天壤之別,你看到這幾年來的她非常大的進步跟成長,以及她越來越清楚知道她的創作者魅力來自於哪裡。那個創作者魅力來自於她本身原住民的血統,跟對原住民的很生活面的,或者很直覺式的關心、很情感式的關心,而不帶任何的批判議題這些東西。大家看到《哈勇家》算是一個最完整在呈現她現在創作的態度的作品。

她的東西⋯⋯因為現在是成功作品,我們就不講中間遇到過什麼很辛苦的事,有些當然不好講,但是你知道在那個過程中,她其實非常虛心去接受各種可能的建議。她其實有一種很強悍的內在,但她會聽完之後她自己想想想,你看她過兩天又變了。她就是有這樣魅力的導演。我知道她的好勝心的時候,我就會前面講,講完我就閃開。然後兩天後再看,有不同的改變。

林孝謙:你就給她一個方向的刺激,讓她自己去⋯⋯。

瞿友寧:對,我知道她會聽,但是以她現在的狀態⋯⋯你知道她最早拍第一部,我講什麼她是會聽的,但她拍到現在我覺得我需要退後,因為創作是你的,我當初很喜歡你的劇本,我覺得你要保留的劇本的東西你不要忘了。我講一個最硬的例子就是,她最一開始的劇本是130幾頁,我說你會超長,那拍下來一定是三個多小時,你要不要自己先刪掉?但她就一直不刪,到後來整個拍完之後。你知道現在這一稿其實已經先刪掉了一個小時,之後才出現這一稿再繼續細修。所以你們看到現在的故事前面有大概四十分鐘是不見的,是自己自宮掉的,已經拍完囉,然後把它自宮掉的。這個就是我當初在劇本階段我就說這一段其實是可以想辦法拿掉的。

我覺得我接受是因為,我現在的監製角色我是尊重創作者,我不是硬強壓你的,今天不管我在任何一個時間點,或者是我作品有多少,或者我出多少錢,我都會用很尊重的方式,否則我不需要支持你,我只要支持一個我想要支持的。但我為什麼支持你?是因為我欣賞你,這件事情從來沒有否決過。

林孝謙:聽了還是令人很安心。我覺得這樣的合作其實是非常有機。我們再回來今天題目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重點是說,「佈局大不同」這件事情。因為相信很多人一定也想知道,在電影這樣的配置和佈局,以及劇集這樣的配置和佈局,如果同樣的故事的話,會有什麼不同的調整跟想法?因為導演之前也有做過,例如透過一個小說來改動的故事,有劇集版跟電影版,就是那個⋯⋯。

瞿友寧:你要不要先講講《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從電影版到劇集版?

林孝謙:對,好我來講。《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的電影版當時其實它的時長非常有限,我們當時從接到《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有沒有興趣做的這個邀約,到它真正開很快,我們大概六七月他們要求我們看看這個項目有沒有興趣做,十二月就拍了,六個月的過程中就完成所有的前置。我們當時想過各種改編的方法跟路數,但是當時非常憑直覺去做,所以其實沒有考慮到那麼多對於牙醫這個角色,以及意涵這個角色的觀感,他們是不是真的是存心去騙人?

當時這個片子得到了巨大的票房成功,有大概五十億台幣的全球的收入,再加上十六個地區的販售,但是其實它的爭議也非常大。所以當它變成劇集版的時候就想說不能被再罵個臭頭,我們要有一個成長跟怎麼去改變。所以我們重新去捋了這個故事,重新跟沛如去做非常多深入的調整,安弦就帶著三個編劇,跟他們一起寫,重新寫這樣一個故事。

所以在佈局上有一個很大的不同就是說,我自己在思考轉換,什麼是可以變,什麼是不能變?先講不能變的,人設絕對不能變。大家喜歡你原本這個東西,就是因為喜歡它的人設,它的主故事情節不建議有巨幅的變動,但是你可以加入例如說前傳,另外一個方法,或不同的觀點、方式去做。其他的東西我覺得都是能夠變的,你可以透過不同的角度去重新思考這個東西。

所以那時候我們有想過說我們要不要一集講一個人?剛好十集講十個人,湊起來剛好就是《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的另外一種觀點,都是圍著同一個事件,就是那個喪禮來做。想過這種。也想過說那我們是不是做前傳,還是做後傳?還是說做什麼樣的切入點?其實在《先讓英雄救貓咪2》這本書裡面,它有提供一個很有趣的經驗跟大家分享,「改變類型」也是一個方式。如果說我們把它變成是一個romantic comedy(浪漫喜劇),而不是一個tragedy(悲劇)的方式去做的話會怎麼樣?有嘗試過非常多的改變。

後來我們選定的方法還是在原始的故事中加入另一條線,這一條線一方面呼應原本的劇情線,再來是補足它的不足。因為在原故事中,大家就想說怎麼會有一個媽媽拋下自己的小孩,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我們就設定了邵雨薇這樣一個戲,她必須帶著白潤音,這條線來互相呼應。用直球面對大家最有爭議的地方,去解決它的問題,我覺得是最好的面對的方法。

現在大家對於觀影習慣有非常大的改變,抖音化的視覺語言節奏,可能是二倍速到三倍速的一個看片的方式,你一樣的時長裡面你要承載的東西是非常不一樣的,可能就必須要重新去切分段落的這個東西。在一本好萊塢的寫作書裡,它會寫說ABC段落去切分每一個情節的點,我自己的改動的經驗是說,其實每一個sequence(段落),不是說一場,大概是五分鐘到十分鐘是極限,不能再超過。你就要想辦法再切一個觀點,不然觀眾會疲勞。所以當時我們這兩個的創作佈局的話,可能可以跟大家分享是這樣的差別。

瞿友寧:現在聽起來那個電影到影集的過程,其實你更多是在避險跟避錯,然後增加故事的張力跟結構、語速這些東西。

林孝謙:對,還有一點就是,我再去提出我對於核心價值的叩問。這個核心價值是說,關於愛這件事是什麼樣的東西?我再從十個不同的角色,他們去探討他們內心所謂的愛是什麼樣的感覺。這個是《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當時做的。我可以再分享一個《想見你》的⋯⋯。

瞿友寧:不行,等一下。

林孝謙:好,那先這樣。

瞿友寧:這個更重要,我想晚一點,我先講一下《花甲男孩轉大人》好了。因為我覺得你這邊是從電影,然後放大到影集多一點東西,所以增加了線這些,讓故事的飽滿度更多。最後的成效跟回饋,是大家滿意的嗎?

林孝謙:有欸,一方面我很開心沛如得到導演獎,在金鐘,入圍也還蠻多,我覺得也不錯。點擊率上我覺得還好,但因為它賣出去的時候已經cover(包括)了製作成本,所以還是一個賺錢的案子。基本上我覺得還是可以的。

瞿友寧:OK,回到我的例子,就是《花甲男孩轉大人》是從一個電視影集,最後變成一個電影。其實我那個當下很猶豫,我也跟你有曾經經歷過很多的一樣,就是我到底電影要帶給大家什麼東西?回想影集,我們要從一個幼稚的人生轉變成一個成熟的大人這樣的智慧,以及家人之間彼此的羈絆跟情感,透過一個阿嬤的葬禮來拉攏,並且檢視彼此之間到底愛不愛對方?那些東西是很動人,而且很親近所有我們在台灣成長過的人的語言。不管是台語,或者那個情感,或者對於葬禮的荒謬,對於過年這件事情,或什麼東西的這種情懷上是很貼近的。所以當時電視劇大家喜歡,我覺得有來自這部分的原因,以及各個演員大家很盡情的發揮。

我就覺得當我要變成一個電影的時候,這些東西基本上都應該要保留,也存在著的,然後我就開始想到底該給什麼東西?我曾經想過電影應該要給大家另外一個世界的可能,所以我曾經想過是一個活屍入侵了花甲他們這一家,他就把他家封閉起來,活屍要拚命地進來,到底是誰要先離開這個家?那就把外傭新移民先推出去,她不是我們的家人,再來看家人誰比較沒用,先把老三康康那個角色、最沒用先把他推出去。當時大家還蠻喜歡這個的。

我有一個原則是,這個原班人馬必須再回來創作,包括小說楊富閔、原來的編劇,我覺得大家一起想,這件事情才會完整。我也覺得如果大家都認可這件事情,表示它有機會。大家那時候還蠻喜歡這個故事,後來就覺得說不行,因為有點趕,我們沒有辦法去訓練那些活屍的表演。因為《屍速列車》人家都訓練了半年,我們就做不到這個時間點,後來就放棄,再想想想,想到了一個時空穿越的故事。因為我們就想說,如果你可以回到過去修改,或者是你可以修改人生的某一個段落,是不是某些失敗就不會發生了?是用這樣的典故去⋯⋯。

當時因為又把檔期鎖在賀歲,所以又覺得那個賀歲的調性是需要更喜劇的,所以用了稍微比電視劇還誇張一點的表演。但後來得到的回饋,雖然票房還可以,但是其實大家反饋的東西是不滿意的。這也讓我去重新檢視到究竟一個IP在轉換的過程中,我到底該保留的或保護的是什麼?我其實很盡力地保護跟保留了原來的角色個人的魅力跟個人的成長線,但是也因為原來從很龐大的東西,要縮到兩個小時,你就很難每個角色都面面俱到。都沒有辦法面面俱到,就有可能顧此失彼,而造成有些東西是多的,或者情感是跳躍的,這件事情都是事後反省。

所以我覺得今天我們有一個討論的題目是說,到底我在電影要關注的或在乎的可能是什麼?或者影集該關注跟在乎的是什麼?因為兩個受眾是不同的。早期我們會說,電視觀眾他看的螢幕比較小,電影銀幕看得比較大,所以電影要更精緻、更認真、更細節化。現在其實銀幕都越來越接近了,小廳開始出現,家裡的螢幕開始變成全景的那種、立體聲都出現了。其實越來越少差距的情況之下,剩下的差距是什麼?

對我來講,其實我覺得電視給大家的東西比較是一個會不停提醒的拍攝跟方式。因為電視的觀影的經驗是比較會被打斷的,你可能接一個電話、喝個水、上個廁所,其實都會打斷那個觀影。既然在打斷那個觀影的同時,你如果給他太遠的鏡頭,或者是你給他太比較沒有被提醒的劇情的時候,他其實可能隨時被自己放掉。所以你變成必須要很多的鉤子,適度地反覆提醒他這個角色的狀態,用更緊的特寫讓他更關注到、更聚焦到這件事情。這是我現在對於電視影集的想法。

那電影對我來說,現在反而是另外一種在速度感上必須要追上電視影集的一種閱讀模式。我剛剛進來才在跟孝謙在聊,大家應該都很討厭在電影院拿手機,一邊看電影、一邊看手機的人吧?我就常常很忍不住,他在那裡拿手機,我就想到底要不要起來指正他?但是我最近都忍下來,為什麼?因為我開始覺得心虛說,是不是電影不迷人,所以他決定看手機?

而且我跟孝謙說,在我們那個年代,成長過程中,電影像個,我們講「電影之神」,電影是有神存在的。我們對電影的熱愛,把它當成一個文學藝術這樣的東西在對待、在景仰著,它是一個可討論的影像作品。但是這麼多年下來,年輕人的成長過程中,它就只是一個娛樂,它就只是一個服務,當它的娛樂跟服務沒有滿足他的時候,難道他不能選擇一個對他更有娛樂的東西?你可能會說,那你乾脆出去就好了,不要打擾到別人,可是那個當下,其實已經變成他的一個習慣的觀影模式,叫他立刻⋯⋯叫你提醒說這是電影之神存在的地方,他可能不能夠感受到。這也就回頭到,去檢視自己的作品中,怎麼去應對到現在整個市場?你覺得現在整個電影市場來講,或者影集市場,你在創作上,你會有什麼不同嗎?

林孝謙:我覺得有,會有不同。我分享一個體悟跟感覺,我覺得疫情影響了非常多。因為這三年的疫情,讓大家都在家裡。也因為在家裡,觀看方式的改變,代表我們再進戲院看東西的方式會有點不太一樣,我們對於進戲院的期待就有所不同了。而這個期待可能它承載了更多是一種娛樂的價值,一種相處跟陪伴的價值。所以透過不同的期待,可能我覺得要滿足這個期待的創作會不太一樣。我同時回覆的過程中,因為我們時間的關係,我們好像也要準備回答大家的問題,對嗎?

瞿友寧:先把這段先結論,我還有一題還沒問,先把它結論。

林孝謙:我們把它結論,我們同時也花個時間看一下(問題)。所以我自己覺得,我創作方式會有所調整跟改變。有一個最大的改變就是,還是回到如果說很技術面上來說的話,我覺得想講那個東西的心一樣,但我怎麼去技巧性地分配去講,我覺得會很不同。所以我之前記得我在跟沛如工作完之後,我自己在我的筆記記了一個東西是說,一定要特別注意分集大綱跟分場大綱。這個東西是影響了這個東西脈絡最絕對的部分。所以等於電影100到120分鐘之間,我怎麼去鋪排這個故事?

現在我自己的觀察是說,觀眾對於第一幕的體感時間越來越短。原本是說最好我們十五分鐘內有個大事件,現在觀眾已經不一樣了,最好是開場在⋯⋯因為你看抖音十五分鐘都可以說完一個故事。你十五分鐘才一個大事件,為什麼要等你?所以等於是說,在這十五分鐘內想盡辦法邀請你的觀眾跟你一起探險,來看這部片。邀請的方式就是說類型,你是愛情片,怎麼想盡辦法讓他在十五分鐘內知道這是一個愛情的類型?是一個什麼樣的,去邀請他。

那一樣如果在劇集的話,除了頭尾的鉤子以外,你的長度是否符合這個⋯⋯你的敘事、你這個東西的內容真的要這麼長來講嗎?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值得檢驗的東西。因為之前跟另外的朋友他們做Netflix的項目,是原本是十集的項目,後來砍掉,剩下八集,他把兩集全剪了。但是他把這兩集剪掉之後,反而讓前面非常快速跟流暢。他們覺得這個是好的,他們不覺得這樣我少了兩集的錢,而是我這個東西多了更多的可能性。那個是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刺激。所以我覺得如果以回答瞿導的問題,大概是這個方向。

瞿友寧:對,其實跟偉豪聊過,他最近做《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嘛,然後跟百倫他們在聊說,其實他們前面做非常多的所謂的盲測,從劇本階段就盲測,到影片本身盲測,最大一個東西的盲測是來自於,我在這整個體感中的100多分鐘裡頭,我哪一段特別不耐?我哪一段看不下去?我哪一段會提出質疑?我哪一段會在那個當下想快轉?我覺得這些經驗都是我們在面對現在新的一批觀眾當中,因為觀眾不停地在年輕,越來越年輕,不停進來新的觀眾。大家可能都是好幾十年的電影觀眾了,但是有一批新的一直在進來。當他們新的進來的時候,某個程度其實他們的閱讀語言,我們也在感受,也在體會。

所以相對剛剛你講的,我們在縮短那個體感經驗。尤其現在片商都要求我們片子不能太長。一來是他好排片,二來是他說觀眾的耐心真的,你越短,他反而越喜歡。但今天也是有不同的例子,《黑的教育》很短,但是《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很長,但是兩個賣座狀況不太一樣,我沒有說誰好誰壞。

然後我也想問,有一題我覺得在回答問題之前想先問,《想見你》,從一個影集最後變成一個電影,當時怎麼選擇電影劇本是這個方式?因為我相信你聽到很多各種不同的意見,如果重來,你會怎麼做?或者是當下你們怎麼決定是用這個方式去呈現電影版?

林孝謙:《想見你》的話是一個比較有趣的經驗,當時⋯⋯。

瞿友寧:這題不能問嗎?

林孝謙:可以問可以問,我想說我怎麼講,反正知無不言。

瞿友寧:對,這延續電影跟影集,這還是我們脈絡裡⋯⋯。

林孝謙:對,一開始的時候他們是有邀請我要不要當導演啦,但是我沒有同意這個事情,比較大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想見你》是黃天仁導演的一個心血,他最了解這個《想見你》的宇宙,跟裡面所有的事情,所以沒有人可以比他更了解,沒有人可以替代這個東西。所以當時我就先拒絕了這個事情,後來變成說協助天仁導演來做。

但是當時在開這個故事的時候,有很多各種開法。因為《想見你》是一個非常完美的,在我心中是很完美的一個劇集,十三集中脈絡分明、層次分明,又有非常多嚴謹的敘事邏輯在裡面,又有非常強烈的主角光環。我要怎麼去平衡在這個電影版當中?在電影版當中,資方一定覺得說,那你就給我滿滿的許光漢就好了,我就可以去獲利。但是這個不是天仁導演要的,也不是三鳳要的,也不是我們想要的。我們想要的還是它是一個《想見你》的這樣一個故事。

所以再回來的時候,我們就想說,那你弄濃縮版、後續、前傳都不行,那怎麼辦呢?後來安弦想出一個我覺得蠻有趣的點是說,如果可以回去許光漢墜樓的那一天,去改變這個命運的話,我們用四個角度去看,同時都回到這一天,那它會是什麼樣的改變?就是如果有一天,你可以穿越回去阻止現在的人死掉,我覺得這是《想見你》的一個最大的核心,你抓住這個核心之後,如果我們從四個角度切,切分來看這個故事可以怎麼樣?所以當時是以這個方式去嘗試。

一開始覺得哇好屌喔,這樣寫應該很不錯吧,沒想到越寫越難,因為有非常多穿越跟邏輯的限制、心防的限制、記憶傳承的限制,各種不同的限制,當你用這個方式去檢視裡面整個《想見你》的邏輯的時候,它可能就會有邏輯不通或產生疑問的地方。遇到這樣的狀況之後,我們就先回到我們最原始的核心,我們想做什麼?就是一個人穿越千百次,也想救下心中最愛的那個人的這樣一個邏輯跟動機,那就是這個《想見你》劇版有的,一定是要電影版有的。我們在電影版裡再去遵循這個邏輯、動機再去做,所以當時是在非常多的辯論中完成了這個劇本。這個劇本到它被執行出來還有一點點落差,那這個落差就會產生解讀跟敘事上面的不好了解,所以我們等於花了將近快好幾個月的時間,又去反覆地重剪完成後面這個想要的敘事邏輯。

瞿友寧:如果重來一次,你會想加重什麼?或者少點什麼?或者改變什麼嗎?

林孝謙:我會把它弄得不要那麼燒腦好了(笑),就有點太難,大家有點看得太⋯⋯我可能會減少這個邏輯性,而是多情感的東西。

瞿友寧:好,再一個簡單的問題。在創作電影劇本的時候,你會考慮到電視觀眾不是全部進來、有一些非看過電視的觀眾來看,會擔心他們在閱讀上的需要性嗎?

林孝謙:有,那這個很有趣呦,就是說其實在原本寫劇本⋯⋯因為這個版本裡,前面大概15分鐘到20分鐘有一個所謂的撒糖段落,或者說談戀愛的段落,讓大家再重新認識李子維怎麼愛上黃雨萱的這一段的過程。

瞿友寧:老賴茶棧那一段。

林孝謙:對,那整個大概二十分鐘那一段,其實在原本劇本中,我是沒有這個的。我本來是就直接來,一開始的那一天,李子維墜樓死了,不知道怎麼樣,然後大家重新回到這一天,就整個是非常類型的做法。當時跟三鳳討論,他們還是希望可以去擁抱更多沒有看過《想見你》的觀眾,至少你能夠了解。

但是我覺得有一點很難,就是說我很難憑一顆痣就知道她是黃雨萱,還是陳韻如,我再多特寫都沒用。有這樣的企圖,但我覺得在視覺上我們的確沒有完成到那麼好的效果。等於大家一開始看很有趣,到底誰是誰啊,他是誰她是誰,就會產生很多這樣的問題。

瞿友寧:其實本來把一個經典改編成電影,或者是再創作就是一件很難的事。

林孝謙:對,但我覺得很好玩。

瞿友寧:但常常改編一點點東西,就會失去了觀眾對這個東西原本的情感,很危險。

林孝謙:對,很危險沒錯,我後來其實一直也在思考,跟不能說檢討,我在檢視這個問題。但後來覺得說還好有改的原因是因為,第一個是如果它沒有改,這個東西就沒有了,大家也就看不到其實在李子維跟黃雨萱他們的遺憾的最終圓滿的結局,這個鳳南小隊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嘛。光是為了這點,就算被罵爆你也得做,就值了,因為我本身也很喜歡。二來是跟這些演員們工作,我覺得也非常精彩,很有趣。

所以我覺得其實《花甲男孩轉大人》也是,它們兩個我覺得都是一個成功的作品,也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因為它讓我們看到了這些改變跟創作的可能性。也許很妙,我們在十年後再回來想今天,也許看法觀點又會完全不同,它可能又會是另外一種很獨特的存在。所以我覺得對創作可能就是這樣,每次我們都是在一個檢討跟精進、很擔心的過程中,但其實很多時候,這也是這個創作最迷人跟令人嚮往的地方。也跟觀眾們分享。

瞿友寧:我覺得這段的最後,我其實要講的不是我們在脫罪。我們在改編一個經典,的確想了非常多的可能,也努力在維護原來它的精神,包括原班人馬,或者甚至黃天仁的留下來,這個事情都努力在做,但有的時候它就是既想有一點創新,但這些所有的更動都不是一個未卜先知的情況。如果真有時空穿越,我們就會知道,喔,但那個時候那個又不見得是我們創作熱情的來源。所以其實相對很為難。

最後問一個很無聊的問題,你剛剛說投資方要滿滿的許光漢,如果有電影許光漢從頭到尾都不穿衣服,會賣嗎?

林孝謙:嗯⋯⋯要看是什麼。

瞿友寧:我們來問問看,現場問一下,許光漢從頭到尾都不穿衣服的一部電影,想看的請舉手?大家很害羞,我一定看哪,怎麼會不看呢。(笑)對呀,大家真的是,不老實(笑)。沒有,開玩笑。

林孝謙:要看說他們到底拍的是什麼。

瞿友寧:是啦是啦,沒有,我們開玩笑,讓大家輕鬆一點,我們開始回答問題。比較尖銳的問題開始了。(看線上的提問)誰先?

林孝謙:有些問題看了我都很害怕。

瞿友寧:我先拷問你嗎,還是你先拷問我?

林孝謙:喔喔,我問。

瞿友寧:我年紀比你大,我讓你。

【Q&A】

林孝謙:我想問一下瞿導,有人問說暑期有學生實習的機會嗎?氧氣可以提供嗎?因為我知道氧氣成立今年是第二十四年對不對?大家給瞿導一個掌聲鼓勵好不好?

瞿友寧:苟延殘喘地活著。有想要有實習的計畫啦,但是就是你知道,現在也怕,也想。我很希望把我的經驗分享給年輕的一輩,但又很怕年輕的一輩來我公司發現這麼辛苦,就放棄了。或者是說,那有點像孩子交到你手上,你某個程度你要負責的。那個負責到什麼程度?有時候真的是顧此失彼,我就很擔心,所以仍在思考中。好,下一題。

林孝謙:好,思考中。那想問一下瞿導。

瞿友寧:兩三題就換。

林孝謙:好,這題⋯⋯蠻特別的,請問瞿導,年輕一輩的導演在創作劇本上,是否還是務實面要放在市場,比較有機會選上優良電影劇本或創投?還是說我們應該更是自己的創作思維?

瞿友寧:我做了那麼多不同電影的監製,你會發現我不是只做商業電影,或者是大家認定的商業電影。但是我現在做的每一部監製的作品,到目前為止全部回本,而且基本上都有賺一點。那代表什麼?不是我厲害,而是市場都在。不同的作品有不同的市場跟對話的觀眾,你在宣傳的過程中,是不是找到那個對話的觀眾?用你的方式跟他們拉近距離?讓他們在這一刻知道,他要進來看這一部電影?

當然有些人會說,我們為了宣傳,曾經好像什麼手段都做過,包括現在有一些宣傳大家都覺得,你就是要我三刷五刷八刷。對不起各位,我們真的很辛苦,有時候真的必須要用這種方式,拉住大家說,這個電影還在上。其實某個程度是要讓沒看過這個片子的人,他不一定來參加這個活動,他不知道這個電影還持續在上著。再來透過這種不同的聲音或者操作,讓大家對這個電影是有印象的。所以有的時候做了A事,但目的在B這件事上。

好,回到剛剛那個問題,我覺得年輕導演,各位,首先你先清楚知道說你現在還年輕,可以接受失敗,創作自由一點,創作出你覺得認為屌的東西,你認為屌的東西這件事情很抽象,但是你的屌的東西拿出來人家說這個不夠屌,那就是不夠屌。那是自以為屌,那是自嗨。所以你覺得認為屌的東西,大家認為很屌,那就去做,我一定支持你。

然後,那屌完之後,對不起,我太粗俗了(笑),這時候再來考慮你市場的對話,有專業的行銷人員跟發行人員告訴你,它的市場在哪裡。所以今天假設你要做一個非常狂放的創作、很特別的創作,你要花一億,我會告訴你這個市場我怎麼衝怎麼做怎麼樣,我大概只能做到多少。你現在選擇這個結果,你是要調降你的創作。這時候我就可以跟你討論你的劇本,有些時候不見得是要五百人的場面能做出這個效果,它可以是一個五人的場面,但是做出五百人的效果。這些就是有一些方法,因為人家不是為了這五百人進來看的,而是那個氣氛。所以監製的角色這時候就會跳出來,你如何用從一億花到剩下幾千萬,這件事情的提醒。

再來就是,我不會在你拍攝的過程中提醒你市場要什麼,因為我當初跟你在溝通這個劇本的過程中,我一直在幫你想它未來可能有的宣發是什麼。而這件事情就提早在走,但我不告訴你。因為我如果告訴你,你在創作中就可能失衡。你沒辦法專注在你的演員表演,或者工作人員的對應這件事情上面。但是我會偷偷藏很多東西,側拍也好,劇照也好,東西的素材的留底也好,所以現在各位知道,如果你進入商業市場,所有的宣發工作從你發想的那一刻就開始了,不會等你到拍攝階段,或拍完之後才開始。這個是一定接下來未來必然的趨勢,管你做藝術片、商業片、影展片都一樣。這件事情是要體悟到的。

年輕,盡量創作,然後慢慢找出自己所能的。我就舉一個例子,今天李安導演拍武俠片,王家衛導演拍武俠片,侯孝賢導演拍武俠片,都不太一樣,對不對?都有他們個人個性的東西,我好期待蔡明亮拍武俠片,我很期待洪尚秀拍武俠片,我很期待林孝謙拍武俠片,每個人出來的武俠片一定都不一樣。這代表什麼?每個人會的、擅長的,因為他的性格跟成長的過程有所不同,關心這個世界的方式有所不同,而有不同的樣子。

所以年輕之前,你還可能不太知道自己所熟悉跟喜歡的方向,那一段時間創作之後,你會找到有一個東西是你拍,絕對比林孝謙跟瞿友寧拍得更好的東西,那個是什麼?那個找到才是你繼續創作下去很重要的依歸,如果沒有,那請你再繼續找一下。還沒有找到之前,請你再多看多吸收,我覺得啦。

經歷這麼多年,我以前以為我自己是,講一個比較不好意思,以為自己是電影界天才,「以為」,後來才發現自己是蠢才。這件事情我覺得,在電影界真的沒有太多的天才,可能有,比如,一個導演十八歲拍了第一部電影,那也是因為他爸每天他在那裡看,你也不知道他爸在這個過程中幫了他什麼忙。我說這種才叫做天才啦,但除此之外我覺得,真的不容易,你看楊德昌導演、侯孝賢導演,你看他們過往的經歷。其實他們都是一步一步做過來的,所以建議大家在這個過程中,找到自己獨特的地方。換我問了嗎?

林孝謙:好啊好啊。

瞿友寧:林孝謙導演,請問如何將市場性帶入故事發想之中?這題其實本來我們要談的,就是整個市場跟故事這件事情,你覺得如果以市場的考量來說,如果市場放在前面,你覺得故事需要有哪些東西呢?

林孝謙:通常大家會覺得說怎麼去找這個東西的賣點,我覺得其實找賣點這個聽起來很玄幻,但很簡單。第一個你先確認你有多喜歡它。你有多喜歡它,你就有辦法多麼費盡你的力氣去賣它。

瞿友寧:完全正確,你愛一個人,你就會找到他的所有的優點。

林孝謙:對,你不愛他,他再怎麼美都沒用。你一定要先找到你跟這個作品的直接的連結,這個連結可能是來自於一個你的創傷、你的情緒、你的一個快樂的回憶、你的一個怨恨,或者你的一個恐懼,都有可能。所以當你找到它的時候,你就想辦法把它放到最大去做。因為這個其實我覺得也可以跟一些新導演們分享,或者說創作者,因為大家都問我說怎麼去增加這個溝通的能力,從剛才的過程中,以及怎麼去放大這個東西。

我覺得有一些書籍跟課程是非常有幫助的。遠流電影館有出了一系列相關的關於電影導演的創作的書籍,我在大學四年瘋狂地看,我覺得對我的啟發非常大。我也推薦給各位,我覺得那是一個很好的基本功。

另外有一個比較有趣的課程,也想跟大家推薦,叫作Neuro-Linguistic Programming,叫作腦神經語言學,或是叫NLP,它是在講說你怎麼跟你自己的大腦溝通。很有趣我推薦一下,我學習這個東西的時候,我有發現它一個好處是說,我慢慢了解到原來人的意識跟表現是可以透過這樣的方式去量化跟質化的,同樣如果把這個東西放到跟演員溝通上,你可以知道說,為什麼演員會這麼去思維?當你放到觀眾的角度的時候,為什麼觀眾的大腦去這樣解讀影片的訊息?他產生了什麼樣的腦迴路?它是一個非常科學的訓練,那是美國六〇年代開始到現在其實為期不多的一種腦神經的訓練。我覺得很好玩,跟大家分享。

瞿友寧:我覺得很多問題好像兩個同時都傳了,所以剛剛有問你那邊要實習生嗎?有機會到你那邊實習嗎?

林孝謙:我這裡的話實習比較困難,因為我沒有辦公室。

瞿友寧:就到你家,你都在烤肉,我們就去那邊烤肉,然後實習(笑),開玩笑的。我覺得剛剛孝謙這個問題,我不知道那邊有沒有問,但是我的想像是說,因為其實整個大環境一直在變。尤其三年疫情之後,很多電影會賣座的因素可能都跟著改變。

早期三年前我可能會說,第一個很重要的其實是題材類型,觀眾是靠著類型去⋯⋯即將我覺得我要看一個愛情片,我要看一個恐怖片。而這個東西是我覺得我們今天約會很適合看的東西。所以類型元素的準確,有的時候是讓觀眾會進來看的很重要的、一開始的原因。結果我要看一個動作片,你不要告訴我這動作看起來都是不好看的,你要我看一個飛車片,你不要進去看那個車也開得不夠快,我沒有在講《速命道》。(笑)沒有,我的意思是說你那個期待是要一致的。

第二個我覺得是話題,因為現在其實所有的觀影都像是一個社交行為。你社交其實就是在談話題,今天誰又胖了一點,誰又吃了什麼,今天我們看了什麼好看的戲或什麼,就是在談話題。如果你一個劇、一個電影能夠給大家更多的話題性,那自然就會有更多的可能性。而且這個話題是一個我現在不參與,我就輸了。所以當偉豪一開始要做「同志冥婚」這件事情,我就覺得一定中,光四個字就中。這四個字就充滿了各種話題。

再來第三個其實是市場的production value(製作品質),就是他覺得我今天付這筆錢要值得,比如說,這時候我要誇《速命道》了,我要看飛車,我花這錢進去值得,或者是說我今天要看男女主角談戀愛,我去看《想見你》,我花這筆錢我覺得值得。你覺得你花這筆錢下去值得,這裡頭就包含很多因素,包括你的宣發、你的卡司、你的市場性,或你的quality(質量),qualified(認證)這些事情。

影集為什麼現在逐漸要跟電影在凌駕或對抗,Netflix出來之後,大家不停地在討論電影還存在的空間有多少?就是因為它提供了所有你在電影中可以得到的東西,但現在講的這三件事情,影集或許都能做到,但有一件事情是影集做不到就是,在兩個小時,你可以脫離你的人生。影集做不到。這兩個小時為什麼脫離你的人生?是因為在一個觀影的環境裡頭,在一個充滿氣氛、大家互相感染的氣氛裡頭,喜劇可能就變得更好笑,悲劇可能更難過,而在那樣的東西你可以完全隱藏自己,我可以盡興地釋放自己的情緒,這是在家裡看影集、跟朋友看是做不到的。再來,它是完全連貫性的,它那個real time(實時),即便這個電影是十年,你也正在那個兩小時過了十年。這樣的情感我覺得到現在,影集也是完全無法取代的,因為它的觀影方式就不同。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有沒有機會在市場上得到一種呼應也好,或者是提醒也好,或者是保有這樣的情緒,怎麼讓它involve(參與)更進來也好。

我沒有要打片,比如《他馬克老闆》這次我用了Atmos的音效設計,Atmos就是加了上方的兩排的音響軌道,因為對我來講,那是對在看電影這件事上更involve(參與)進去的一個感受,我覺得這個選擇就是我剛剛講的,我希望你在這兩小時忘了你的世界。

林孝謙:我想多了解一下《他馬克老闆》。

瞿友寧:我們這個沒有套好。

林孝謙:對,因為它也是漫畫改編,我記得它之前是在《Cheers》雜誌上四格漫畫,講的是一個職場的不論是新生人或老鳥在被老闆欺負的心酸、各種很有共鳴的故事,導演當時怎麼會選這個題材?你預計怎麼做?可以讓我們先偷聽一點點?

瞿友寧:最早其實在市場的規劃上,首先是我覺得我好像可以試著做一點商業電影,我覺得一個市場要平衡,要有人做藝術電影,有人做商業電影,什麼東西百花齊放,所有的觀眾才能被留著,所以我選擇這幾年我可能有些東西會偏商業電影多一些,但我監製可以監製很藝術的電影。那商業片這件事情,比如說像這個談職場的,談社畜心聲的,其實蠻符合大家現在內心的共感。就會講說,我已經上班上了一天,我為什麼要去看這樣上班的苦悶,所以你在電影中會拉出一個不一樣的東西,包括發洩也好,包括幻想也好,包括有點魔幻的世界也好,其實在這個電影裡頭,我把它定位成像是一個職場的《哈利波特》,比較魔幻的東西。

難度在於什麼?就是說它是一個漫畫,它是一個單篇單篇的漫畫,你怎麼串成一個故事這件事情。其實我們在創作階段,特別難的就在這件事上。你必須先找到一個故事,而這個故事當中有哪些東西是可以讓漫畫的情感進來的?所以其實是先有一個主軸,再開始加入這些,這中間其實做了五年的劇本工作,不停推翻自己又重建,推翻又重建,推翻又重建。

林孝謙:非常期待,可以說9/28就可以看到了。

瞿友寧:是,謝謝。好,我們提到這裡,趕快問你其他問題。

林孝謙:不要害羞,不要害羞。

瞿友寧:《情色小說》中的男女主角在劇中有性愛的場面,戲外女主角的真實職業身分其實就是男主角表演學的老師,請問孝謙導演是怎麼選角的?這麼剛好選了這一對師生,讓他們戲裡戲外都有顛覆倫理三觀的大膽表現?像這樣的劇本是怎麼跟演員讀本跟溝通的?

林孝謙:分兩段回答,選角的話就是測誰演誰來怎麼做,是很正式的選角過程中一對一PK、排列組合選出來的角色,當時沒有因為是師生而加分或扣分,就是選誰最適合來做。但是我們排練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因為其實當時還沒有那麼多的親密戲指導的過程,但因為在美國有這樣的訓練。所以我們當時花了很多時間,著裝地就單一鏡位所有性愛動作的彩排,全部做好、排好,先試剪,我們照著這個東西去拍,讓演員有一個絕對的安心,他們敢這麼做。因為時間的關係,沒有辦法透露到特別多,如果大家有興趣,其實《情色小說》有很多幕後的創作分享,大家可以網路上再看看。

但最後我想再跟大家分享兩個事情,第一個事情是在7/1跟7/2在台北電影節會有一個兩天的「電影正發生」講座跟大家分享,很特別是說,這次的討論主題是跟電影表演有關,所以第一天我們會有三場很深入的講座,來討論什麼是電影表演,但是在第一天的下午到第二天的整天,我會辦一個workshop(工作坊)。我會利用我之前提到的腦神經語言學,以及我最近的所學,以及兩位非常特別的導演,我們三個人一起做一個workshop,希望大家可以一起來參加。我覺得是一個非常好玩,透過兩天,各種不同角度來認識電影表演的過程。

第二個事情是我跟瞿導「招財進寶」很謝謝大家今天能夠來這個現場聽我們的講座,時間雖然很有限,但是我們盡量從我們在業界這幾年,不論是說怎麼樣的好的壞的、正向負向經驗跟大家分享,現場也很多朋友來,很謝謝你們,待會我們可以外面打聲招呼之外,也想跟大家說,在創作的過程中,其實並不是它完美我們才去做,而是透過我們的努力跟創作,把這些不完美變成完美,所以也希望與你們分享。

瞿友寧:感覺你做了一個很漂亮的結論,我只想偷問一下,那兩位導演不能先透露是不是?

林孝謙:可以啦,也是可以講。

瞿友寧:誰啊?

林孝謙:就是會有謝沛如導演跟徐漢強導演,他們會分別拍一場對方的作品,然後透過演員表演,我們來看看到底電影演員怎麼跟導演溝通創作,在這個裡面產生不同的火花。

瞿友寧:太有意思了,希望大家不要錯過!好,今天我們就到這裡,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