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音圖輯

2022優良電影劇本講座直擊|夢想與現實間:編劇業界生存法則​

2022/06/22


 

夢想與現實間:編劇業界生存法則
時間:2022年6月9日(四)19:30-21:30
地點:光點華山電影館
講者:王莉雯、蔡顗禾
主持人:蔡宗翰
文字記錄:謝璇

蔡宗翰:大家好,我是蔡宗翰,今天講座的主持人。很高興今天晚上大家抽空來聽我們三個平常都在電腦前面的編劇的一些甘苦談,或者說碎碎念。優良電影劇本邀請我們來做這個講座,主要是希望以我們的自身經驗,如果有一些可以分享或是可以幫助大家的部分,希望對大家有一些幫助。

先介紹另外兩位講者。這是王莉雯,他曾經以《引爆點》得到優良電影劇本的首獎。接下來是蔡顗禾,曾經以《江湖無難事》得到台北電影獎最佳編劇。我是蔡宗翰。

有人可能熟悉這兩位的作品,有人可能不一定非常熟悉。每個人入行都有不一樣的經驗或者是過程,我覺得今天只是把自己各自曾經經歷過的不同的事情,來做一個分享。比如說,其實我們都有一點年紀了,所以入行的時空環境等等的可能也跟現在的時空環境有一些不一樣。各種經驗不一定是百分之百完全正確,就是我們的一些經驗談,希望有一些參考價值。

先請兩位編劇,先請莉雯來好了,我比較好奇,可不可以先說一下你是怎麼開始進入這個行業的?怎麼樣、什麼時候決定做全職編劇?

王莉雯:我進入這一行其實是被枕邊人陷害的。因為一開始,以前還沒有決定要做這一行的時候,我還不確定自己有寫東西的能力。後來因為當時的男朋友沒有錢找編劇,問說可不可以幫他寫劇本?我就說「我寫什麼你就要拍」,他也不挑,誤打誤撞開始我的編劇人生。要聊早期的工作經驗嗎?

蔡宗翰:你第一個被拍出來的作品算是哪一個?有播出的。

王莉雯:這有點害羞,我一開始是寫電視劇,各種有的沒的電視劇起來的。我最早、年輕時寫的第一個作品是《麻辣鮮師》,就是謝祖武演的,可能那時候大家年紀還小,有看過。那時候跟幾個朋友亂寫,錢也不多,也會被A錢,那時候很慘。我正式開始做這個是跟著幾個編劇統籌,他們都有編劇工作室,我算所謂的寫手吧,沒有名字的那種。我跟著幾個編劇統籌,他們都是前輩,跟著他們寫電視劇、偶像劇、八點檔,各種都寫。我收到的通常已經是分場大綱,我寫對白、動作。通常一個編劇統籌大概會帶3到6個寫手,我們一群人一起寫,可能彼此不認識對方,統籌們出去開會也不會帶我們。所我們是誰?我們是影子,沒有人認識我們。那時候我記得寫很多,有一陣子很忙,我一邊寫《籃球火》系列、一邊寫《神機妙算劉伯溫》系列。《神機妙算劉伯溫》就是古裝、會變法術那種,我也寫過,很害羞。那時候還沒有智慧型手機,在戶外收不到email的時代,我必須等在家裡電腦前收email。《神機妙算劉伯溫》是on檔節目,今天寫完劇本、明天錄、後天播,超趕的那種。我們幾個小寫手都要等在電腦前面收分場。遊戲規則是收到分場10個小時內要寫完10頁劇本。不管是中午12點寄來還是半夜2點寄來,都必須要在10個小時內交稿。那時候生活作息大亂、亂七八糟。同時很慘的是我一邊在趕《籃球火》。我記得有一天做惡夢,夢到劉伯溫在打籃球。整個錯亂,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那時候寫了兩三年寫手的生活,沒有名字的,這是我一開始幾年,滿慘的。但好玩的是,因為都很趕,訓練自己的速度可以掌握。例如一天大概可以寫幾頁、多少量,自己可以控制寫作的量。這是我一開始的工作經驗。

蔡宗翰:《麻辣鮮師》是第一個編劇工作嗎?這個案子怎麼開始的、怎麼有這個工作機會?

王莉雯:我是戲劇系,那時候有資深的學長在找學弟妹,也是大家牽線,透過朋友的朋友介紹。就會有個人當作小窗口去跟製作人交涉。可是後來有一點點不愉快,因為他已經發包成二手、三手的寫手,我們是很下游的。我們對的那個窗口也不是真正的製作單位。我記得後來也沒拿到什麼錢,還拖了很久才拿到一點點稿費。

蔡宗翰:也就是透過學長認識的?有學長已經在業界工作,這樣的原因才開始?

王莉雯:對,都是透過介紹認識的。

蔡宗翰:好像大家滿多都是這樣的狀況。確實我自己在剛畢業想要做影視工作的時候,發現這個行業有點像黑社會一樣。

王莉雯:沒錯,拉幫入會。

蔡宗翰:黑社會也不會在104登徵才廣告。好像確實,在以前那個時代是那樣,現在我不太確定,確實滿需要一些在學校裡面的學長姐或什麼樣的原因,才開始這樣的事情,我所知道的算是比較大宗。

顗禾的開始好像比較特別,因為顗禾是從現場工作人員進入這個行業的。可不可以聊一下畢業之後怎麼踏入這個工作?一開始是做什麼現場工作?在什麼樣的機緣之下決定轉做編劇。

蔡顗禾:我從來沒有決定要轉做全職編劇,我比較像是被命運推著走到這一步的。我覺得我今天在這裡成為全職編劇,回首過去十幾年,比較像是因為我的個性是很怕把事情搞砸,我被指派一個任務之後就要把任務完成。每一次因為完成這個任務之後,就有人知道我可以做到這件事情,又再給我一個新的機會。我稍微再回頭介紹一下,我其實是插大台藝電影系,在這之前我念的是五專德文科。一個是我在五專的過程裡面就有滿密切的語言訓練,所以對語感、文學的東西本來就有興趣。同學那時候在選商用德文、商用英文,我可能就會選戲劇英文選讀、德文戲劇選讀。那時候有一個老師在我們學校開了一門劇本創作課,我傻傻地跑去選。那些過程建立出我對文學,尤其是戲劇的興趣。

我在插大電影系畢業之後,我先去廣告公司當PA。我還是很想跑去拍電影,那時候在廣告公司是因為廣告公司的老闆一直很想當導演,也很想拍電影,可是他一直沒有機會。反而是之後我有一個朋友有一個機會是他要去跟一個長片當場記,但他自己又想當導演。所以他就把這個場記的機會推給我,是陳坤厚導演的長片,那時候還是底片時代。所以我從那個東西開始跑去現場跟片。跟了幾部之後,有一個機會,是因為陳坤厚導演的這個電影認識了一個演員,他又介紹一個修電影劇本的機會給我,是他有一個導演朋友要找人幫他寫客台的電視劇劇本,我就去修了這個劇本。所以其實,我綜合歸納一下我人生有兩個重大契機,一個是這個機會。那是我第一次修本,就入圍金鐘獎,有能見度。第二個是當初那個不想去當場記的導演,就是高炳權(糕餅)。因為我跟著他拍片,拍片過程現場要修本,我就幫他修本。因為這個機會,糕餅又找我去寫接下來的劇本。因為這樣我才開始算是一個全職編劇。我其實是有點後知後覺地轉到去做全職編劇,一回神我已經是全職了,但我本來就是導演組出身的。

蔡宗翰:你之前在片場做導演組工作,這件事情對你做編劇有沒有幫助?會不會因此更理解拍片實務上的需求?還是說反而限制了你的想像?因為現實有很多事情有一些困難,反而會在你寫劇本的時候限制更多。聊一下這個經驗。

蔡顗禾:我覺得沒有什麼限制想像的問題。我也不知道欸,本來就好像⋯⋯

蔡宗翰:那有沒有幫助呢?

蔡顗禾:有,但我覺得那是很內化的東西,有點難一言以蔽之。比較能夠感覺這些文字是不是更接近導演、現場所有工作人員可以拍攝、執行的東西。

蔡宗翰:我也分享一下我自己的經驗。我也是從學校開始,我剛畢業的時候不是唸本科系的,不太知道該怎麼樣進入這個行業。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那是2004年的時候,那時候還有一種東西叫〈破報〉,不知道現場有沒有人知道這個東西。那時候是有電影公司在上面徵人,我就盲投,就去了。我第一個老闆是呂蒔媛小姐,那時候他們要做一個電視劇,需要找⋯⋯不是這樣。一開始是電影工作室在徵人,我也傻傻地,反正剛畢業,我就盲投,反正到處試試看各式各樣不同的工作。蒔媛姐看到我的履歷把我叫過去,他一看覺得不太適合做拍片的工作。後來當然沒有進去工作室,但過了幾個月之後,蒔媛姐又打電話來,可能因為我在履歷上有附上一些我寫過的東西,不是劇本,就一些有的沒的,他可能覺得文字能力好像還可以。那時候他們想做一部電視劇叫《聖稜的星光》,可能也要找新鮮的編劇。我的第一份工作是這樣開始的。其實也就是,算是運氣跟盲投吧,到處試各種機會。

之後比較正式開始做編劇,算是去北藝大念書之後,陸陸續續有一些工作機會。其實那時候⋯⋯我們好像在講古喔,都在講十幾年前的事情。那時候可能電影的編劇幾乎等於算是沒有,整個台灣、電影行業幾乎等於零。就算是有電影,大多數也是導演自己寫的比較多,那時候剛好沒有電影編劇,又可以接受低薪的狀況,所以陸陸續續開始。《九降風》的話是因為鄭有傑導演的介紹,我在學校的時候認識鄭有傑導演,林書宇導演那時候想要找編劇,也算偶然與巧合啦,這是滿沒有什麼原因的。有一次我在咖啡店工作的時候,遇到鄭有傑導演跟林書宇導演,他們在聊別的事情,林書宇導演其實只有見過我那一次。之後他要找電影編劇,可能問了鄭有傑導演,也是看了一些東西之後,我們就開始這個合作的工作經驗。可能好像機緣巧合的原因其實也滿多的,學校確實也是進入這個行業的方式之一。就像我剛剛說的,第一個工作經驗比較像是我就是盲投,《聖稜的星光》這個工作機會。大家的入行方式跟管道,都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接下來進入到開始做編劇之後。今天的題目是「夢想與現實間:編劇業界生存法則」,想必大家都會有一些從事這個工作十多年來的甘苦談。第一個是,其實在這個行業裡面,不管是哪個角色,不管你是編劇、導演、攝影師、演員或什麼,其實每一個崗位的人都有自己的行業的難處,也有一些現實上的困境。我們今天就是focus在編劇這件事情上的話,題綱裡面第二個部分是,我唸一下之前擬的題綱,就是「法律前、合約前,真槍實彈的江湖」。我想有很多朋友想知道,當你真正開始進入業界,或成為一個專業編劇的時候,可能也會碰到一些工作上的問題跟難處。我們就分享一些我們自己的經驗。我好奇想問一下,台下觀眾們對編劇這個行業有興趣的可以舉手嗎?也是滿多的,可能大家也想聽到說真正進入這個行業會面臨什麼狀況。面臨這些狀況的時候,我們也分享一些自己的經驗。我自己認為每個個案的經驗、每個時空環境狀況、案子的狀況也都不太一樣。我們就聊一下自己的經驗。

編劇的工作大致分成兩種,其中一種是所謂的承攬,其實就是承攬跟授權。一種是你是被聘僱的編劇,這是比較大眾的狀況,有導演、製片公司、製作人等等,有一個題材想要做,可能是IP,或就是要寫一個愛情故事,各種原因,製片公司有一個案子,需要有編劇來加入這個案子裡面一起完成這個故事,這是其中、也是市場上比較大宗的狀況。進入這個案子裡面我就可以開始,兩位應該都是從這樣開始的。例如莉雯一開始接了《麻辣鮮師》的工作,有人委託你要做這件事情開始的。第二種比較是授權的部分,編劇自己已經開發完成一個案子,也許是已經完成、甚至得了優良劇本獎,已經完成一個很明確的電影或電視劇本,我要跟不管是電視公司或導演去談合作。大致可以分成這兩種狀況。不管是這兩種狀況的哪一種,都會產生甲方、乙方,就是合約上身為甲方、乙方各種不同的狀況。

我們先focus在聘雇的編劇狀況,大家常常在工作上遇到各種不同狀況,甲方跟乙方之間也會有各種工作、溝通上的習題。也很巧地,不管是莉雯、顗禾,從早期比較是乙方的身份,現在慢慢變成有時候是甲方、有時候是乙方。在這個身份轉換之間,都會遇到不同的困難跟難題,先請莉雯聊聊這個部分。

王莉雯:我剛剛提到我在大的編劇工作室底下當寫手的時候,那段無名的歲月是沒有名字的。我的下個階段,應該說距離到有人跟我簽編劇合約,其實是我當編劇之後很久、很多年我才碰到那紙合約。在碰到那紙合約之前,我有幾個階段,都是沒有合約的。第一個階段是「無名階段」,我是寫手,我寫了什麼沒有人知道,credit不會有我的名字。第二個階段是,有我的名字,但是打錯字了。我接過一個案子,也是跟兩個好朋友,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在編劇工作室裡了,我離開了,我跟幾個好朋友、同輩的朋友,他們比我有經驗一點點,我們三個就去接案。我們也跟製作人見面、跟導演見面,我還去現場探班等等的,大家好像都很熟。劇本寫完了,8還10集的電視劇寫完之後,這算是第一次我寫連續劇,不在編劇工作室了。我記得首播的時候我還跟爸媽講要看一下,但roll credit的時候寫「編劇:林莉雯」,名字還被打錯。這些是有名字但是名字被打錯。那時候也很笨,有點難過,但自己太小咖了,對方是很資深的前輩,也不好意思去糾正,也沒有合約的保障,更不用說什麼署名權、這些權益等等的。

我覺得當編劇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想方設法把自己的作品影視化、被拍出來。我運用的方法就是找一些很窮的導演朋友,他們缺劇本,也沒得挑,我就幫他們寫。可能我也沒什麼錢,但有我的名字。像人生劇展就是我第一次用我自己的名字去寫,獨立寫出來的人生劇展,幫朋友寫,滿幸運有入圍金鐘獎。從這邊開始用自己的名字去接案子。因為一開始都是朋友、學長、學弟這些同輩,所以也不會簽合約,都是信任關係,不會去計較這麼多,錢、工作時間都是很easy的。但後來慢慢接觸案子越來越大,你會發現你合作的甲方有很多種人,不同的對象你要懂得怎麼去跟他們溝通,怎麼去爭取自己、保障自己的權益。

蔡宗翰:我稍微補充一下。我們講的都是滿古早以前的事情,我個人認為回頭看那時候的狀況,可能第一個不太符合現在,我覺得現在不應該那樣做了。不管是沒有簽約還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很多文化或習慣是長期累積下來的。確實在2000年左右,大概十幾年前,也很難去突破這些事情,那時候時空環境不一樣。但現在都2022年了,各種法律、整個行業狀況,大家希望更制度化、規範化的時候,這些事情都不太應該再發生。所以重點就是,也許等等我們也會講到,如何保障這些事情?也許就是在合約上面,顗禾可以聊一下?

蔡顗禾:我也提供一些比較早期的經驗。我跟莉雯有一點像,我們有不一樣的階段,但我比較幸運,我比較沒有「真的沒有名字」的階段。剛剛說,我後來接了糕餅的修本的案子。其實那個案子我進去原本只是幫導演組修他們的拍攝本,第二天的時候我就接到一個大製作人的電話跟我說,原本的編劇團隊撤了,剩下一個唯一的編劇就是我。我進去第二天,就開始要把所有沒有完成的、還必須修改的劇本寫完。又回到我剛剛說的,我很怕把事情搞砸的個性,我就硬著頭皮去寫這個案子。大概撐了半個月,我發現我快瞎掉了,我就拜託製作人幫我找其他編劇。到今天我所有在圈內認識比較重要的編劇朋友都是在那時候建立革命情感的。

那個案子一開始我是修本編劇,所以是談修本費。但因為劇本內容被導演組、製作人認同以後,我才有籌碼去談我不能只拿修本費,要拿編劇費,甚至是後來他幫我找了編劇團隊,我必須統合劇本,又變成統籌。但在此之前我沒有任何統籌經驗,所以有點邊做邊學。所以其實回頭要去感謝帶著團隊撤退的大前輩,如果沒有他的斷然離開,我也不會有這個大挑戰去磨練自己。這是一個階段。

在那個任務結束之後,我身心俱疲、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也發現回不去現場了,空缺都被填補了,新人來得太快。因為曾經跟蒔媛姐一起拍電影,他知道我有在寫劇本,他就問我要不要一起寫案子?我覺得當然好,他是這麼好的編劇。我跟著他幾個案子。我覺得可能是我帶賽他,我們一起開了幾個案子,要嘛一半就黃掉,要嘛因為我過程拖太久,又被別的電影拉去做一些事情,或拉去中國大陸修本,所以沒有繼續跟著他走完。但總之有兩三個案子跟著他的過程,磨練自己田調、我覺得非常龜毛的做法,但是收穫很大。還有蒔媛姐本身對劇本的刁鑽,也讓我非常感謝他到現在。我一年應該會在心裡感謝他十來次。

蔡宗翰:在各種講座上感謝嗎?

蔡顗禾:沒有,這是我第一次分享出來。我真的在心裡非常感謝這個前輩。大概有這幾個階段。跟蒔媛姐這個過程結束之後,我才真的比較成為獨立的接案編劇,走了幾年開始比較知道自己可以去統籌一些案子。

蔡宗翰:我剛剛聽起來其實大家進入一個工作,都是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元素交集之下,開始這樣的工作。大家常常會碰到一個狀況跟問題,有時候沒有合約保障。比較順利的時候,大家都很開心、事情也算順利,大家就開開心心做完,也沒有問題。但我們確實知道在現實世界上,大概百分之八、九十的案子要不就黃掉、要不就各種因素沒有拍,那些其實都是正常狀況,我相信在國外也是這樣子。絕大多數開發的案子,寫一寫其實真的都不會真的拍出來,就是一個汰選的過程。不管拍電影或電視,都要花非常大的預算。這麼多案子裡面,最頂尖的也許就百分之五、百分之十,才有機會真正地被搬上銀幕。會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東西會在劇本階段就⋯⋯沒有拍出來。

回到剛剛那個狀況。案子拍出來大家都順順利利沒有問題,基本上也會有名字、拿到錢。沒有被拍出來的東西,滿常出現的糾紛、不爽,都會發生在事情沒有被順利地做出來。雖然沒有被順利地做出來其實是常態,也不一定是誰的錯,就是市場上機制的問題。我相信編劇們常常會碰到一個很艱難的問題,那我什麼時候會說「我們來簽個合約吧」?我相信這個事情,就算是在比較有經驗的編劇身上,也會是一個難題。這部分先請顗禾講。你覺得這個對你而言是一個難題嗎?

蔡顗禾:簽合約?我覺得簽合約本身不難。但是我可以分享,我曾經因為人情來不及簽合約救火,案子完成後,一回神發現自己沒有簽合約,所以這個作品沒有我的署名,但我不得含扣(討價還價)。這個教訓提醒我人情不能走在合約前面,合約才是所有人情的依據。

蔡宗翰:你可以再多講一點嗎?你算是曾經因為沒有簽合約,事情也做完但覺得不太合理的狀況。大部分的狀況都是編劇遇到十萬火急的狀況,在這種狀況之下,台灣確實也是個人情社會。碰到這種雙重壓力之下,你會什麼時候說我要簽合約?

蔡顗禾:就看那個案子有多急。其實基本上,我覺得現在比較健康的環境,不會讓編劇在太急的情況下去接一個案子,我們會有比較充裕的時間去談合約條件。現在比較舒服,以前是你先動工、合約開始擬了,但兩個月後還是「開始擬了」,或是「法務在看了」,那是比較早期。現在是自己立場站得住,可以提出自己的條件,主動一點去催促這個合約的出現,對自己也比較有保障。在真的看到白紙黑字之前,我覺得所有口頭條件都不是真的。

王莉雯:即使是有白紙黑字,我覺得常常跟合約寫的不一樣。我記得我簽一個合約,也是在對岸工作,我還飛到那邊去,我說:「我給你三個月,我專心寫這個案子」。但三個月到,我真的沒有辦法,因為我後面還有事情要做。我就兩、三個月在那邊乖乖地等。但是因為對方的製作環節有很多問題,delay等等的,變得有點空轉,沒有辦法如原來預期的時間工作。但時間一到,我也不得不飛回來,我後面還有事情要做。我自己那次經驗是我覺得比較可惜,我很喜歡那個案子,但我沒辦法專心把它做完,因為都有一些狀況出現。所以後來我談案子的時候,不會把條件談得那麼死,就是交件時間等等,那個當然可以做參考。但我自己心裡會留一點空間,假設萬一拖到的時候,我還是必須衡量一下其他工作,我還是必須把這件事情做完。不然有時候會變成我們前面很辛苦做了,但因為時間的關係,變成後面的編劇來接手,自己會覺得很可惜。

蔡顗禾:我自己的簽法會是有一個友好協議,延期到什麼時候。

王莉雯:就是有一個彈性。

蔡宗翰:編劇的工作在時程上確實很難去規劃,通常都會比想像還久,甚至久滿多的。合約的問題我想再問一下。這也是滿多人會碰到的狀況,例如有一個案子想找莉雯我們來做個東西、要改編一個書這樣的例子,約你來聊一聊。基本上想法大家也都聊得還不錯。以前滿常見的狀況是,「你可不可以回去先寫個大綱來?」這時候你怎麼處理這樣的狀況?我們就用狀況題讓大家來針對實務做一些分享。我相信台下很多觀眾其實也碰過類似的狀況。莉雯分享一下。

王莉雯:我以前都會說:「你要幾千字?一千五、兩千五,我就寫給你。」後來我發現其實這樣寫是沒有效果的。其實你要做出一個大家有共識的、不管字數的東西,是需要時間溝通的。你要一次,今天開完一次會、初見面,回去寫個大綱就要中的機會很低。不然就是寫完給他,他覺得不錯,那也是假的。因為我們都知道一千五的大綱距離三、四萬字的劇本,是一個很長的旅程。這種事情只是初階段騙人騙己的行為。後來我會先問自己:「這個東西自己有沒有感覺或想法?」如果有的話,我會用口頭跟對方講一個輪廓、大概的故事,比較有完整的設定的東西,比較完整的高概念或設定、好聊的概念,也許是幾十個字就聊得完的一個概念。先不涉及情節、內容那些,因為這設計下去要花很多時間。但是我先就例如人設、角色的部分提出幾個概念,跟他討論。他如果覺得方向很好,這凝聚的效果很高,對就對、不對就不對。如果他有興趣,初步的sense滿接近的,再繼續往下談。我會先丟一些讓對方覺得我有能力接這個案子的一些東西,他覺得不錯,也許就會提高跟我簽約的意願。他在試探我、我也在試探他,就是慢慢認識彼此。

有時候甲方不簽約有可能也是擔心我的能力不好,怕簽下去就要付一筆錢。我覺得也是要增加彼此的信任度。我寧願不要那麼快簽,因為一簽就要趕快履行,我寧願多了解彼此。

蔡顗禾:我現在反而不會急著簽約,我想多碰幾次。確定幾個組成,比如製片、導演,在他們每個位子上,我跟他們的磨合方式可能會長怎麼樣,我才敢簽這個合約。可能他比我們還急。

蔡宗翰:所以你(王莉雯)剛剛說的那個例子,已經聊得滿開心的話,當你覺得碰到差不多該簽約了,但甲方沒有動作你會怎麼面對跟處理?

王莉雯:那時候我就可以大方地講「什麼時候簽約?」了。我會擬一個大概的時間表,比如簽約之後我們會先做田調,田調跟大綱的撰寫可能是同步的,我會抓一個時間,可能是一個月可以給這個東西、再來是給分集、分場,我會給一個時間表。他就會很清楚知道,簽約之後大概多久會收到什麼東西;如果不簽約後面都不會發生。也是教育對方擬工作的方式,讓他知道你接下來做什麼動作。我覺得這樣滿清楚的,不用猜來猜去。

蔡顗禾:我也是差不多至少要進行一到兩次的碰面、聚焦。或者我會跟他們說我給一些文字上的想法,但絕對不會到故事大綱或任何一個角色設定的程度,就是一個方向。讓他先感覺一下我的文字調性適不適合、做不做得來。那些東西加起來最多不會超過兩頁A4,而且是很空曠的兩頁A4。同時,我們也會大概去聊一下整個進程,工作的期程、合作方式等等,什麼時候要交哪些東西,有點同步進行。

如果像蔡宗翰剛剛講的,他們對合約沒有動靜的情況,我現在比較少遇到。真的比較常遇到的是,我會先緩一下多了解整個組成。有時候跟導演很合、但製片卡卡的;有時候是反過來,製片喜歡你的東西、導演的想法跟你的不太磨合得來。這個過程都是讓編劇自己可以判斷要不要進場的機會。

蔡宗翰:我很實際的,感覺這個狀況大概需要多久時間?一個月嗎?或是幾次?

蔡顗禾:我覺得現實一點,是看那個案子有多趕,跟自己有多想接。趕一點的話大概兩個月內,可以看到第一稿的合約。如果不趕的話,有時候會耗到半年才出合約。

蔡宗翰:不管是兩個月或半年,這中間你會做什麼事情嗎?

蔡顗禾:一定會有別的案子。

蔡宗翰:不是說別的案子的事情,是這個案子本身。

蔡顗禾:不會耶,就是談的時候說好要給什麼,給完就等他們回覆。

王莉雯:我也差不多。我現在都有很明確的簽約工作條件、合約,我才會真的寫。現在寫的案子越來越大,集數越來越多,動下去不是我一個人,我可能還要找協力編劇一起寫,算是一個team的事情。

蔡顗禾:我現在比較常遇到的是投資人、製作方找我接案,當然是類型上已經大概知道我接得來,但我們比較常遇到的是找不到編劇,所以最後案子只能一直拖。

蔡宗翰:我想問再問一下剛剛那個問題。我自己覺得甲方、乙方決定要合作的這件事情,真的很像在交往。就是認識了,是不是可以長久地走下去,或至少走個,一個案子可能都要做個一年、兩年,三年都有可能,要長久相處下去就像在找對象、找伴侶一樣。你有哪些面向來評估,這個案子除了自己有沒有興趣之外,怎麼評估說「我們就交往吧!」或是「我們可能沒那麼適合,可以再想一想?」你有哪些指標來評估?還是憑感覺?那些感覺是什麼?

王莉雯:我會分案子本身跟團隊,導演跟製片都很重要。一開始的時候,故事不見得是我擅長的,但我會想說一定可以找到幾個元素是自己可以愛得下去的,我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麼難。就是合作的導演跟製片,是不是願意跟他耗時間,我覺得這件事情也很重要。如果對方跟你氣味不投,那個滿容易分辨得出來。見了幾次大概就知道他們意圖、目標是什麼,如果真的不行就不要勉強,不要浪費彼此時間。

蔡顗禾:就是蔡宗翰剛剛講的,就是挑伴侶、要不要交往的概念。現實面對我來說,我現在比較能判斷,也是因為我交往過很多人,我才會變得比較能判斷。真的有點微妙,那個氣味相不相合,在這個環境,也是因為我們進來比較久了,大家市場上怎麼看待這個人也會有所耳聞,你跟他是不是一個頻率的?就是靠時間的累積。

蔡宗翰:就是各種指標綜合評估下來,指標有幾個:第一個是對案子有沒有興趣、第二個是跟其他主創,最主要是導演跟製作人,是不是有一樣的想法,甚至可以坐下來開會三個小時都不會很想離開。

王莉雯:我遇過一個製作人,我跟他是在一個旅遊的小team認識的,影視圈的小team認識的,一個年紀滿大的製作人。旅遊結束之後他一直要找我去吃時時樂,約了兩三次,每次都硬要我點最貴的餐。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幹麼,吃兩三次之後他終於說想找我寫故事,我說:「要付錢喔。」他說:「要付錢喔?」就沒有再約我去時時樂了。

蔡顗禾:你應該多去幾次。

王莉雯:那個製作人後來製作一部很有名的⋯⋯(蔡宗翰:你確定要講嗎?)滿特別的片子。時時樂打斷了大家的思緒。

Q:片子賣不賣座?

王莉雯:他那個片型非常特別,是小眾但滿奇葩的一部片子,幾百萬的票房。很低很低的成本拍出來的。不要再猜了。

蔡顗禾:蔡宗翰現在空白一片,我先回頭一下。剛剛講到我怎麼去選擇要不要接一個案子,有時候我不會太去考量它到底會不會被拍出來,因為會不會被拍出來真的事事難料。但我會先去看這個故事裡面有沒有我願意為它耗這麼長的時間的核心價值。製片也好、導演也好,如果可以很具體地告訴我這件事情;或許有另外一個可能性是,他們完全說不出來,但我幫他們找到這個東西,他們非常認同,我覺得這就有機會能先往下走。也不排除他們後來有續絃,找別人來繼續跟我合作的可能性,我完全是開放的,我不會有一個案子非要我自己走到底的感覺,我還滿喜歡大家一起的。

蔡宗翰:我也回應一下各種指標好了。我分享我自己的經驗,我碰到最舒服或最順利的案子的狀況,通常都比較是,不管是我已經寫好的東西或者幫人寫的,都是見面的時候不管是導演或製片,非常專注、熱情地在聊那個故事本身的時候,我個人的經驗累積下來會發現,如果是這樣開始的時候,通常都會走到最好、比較好的結果跟比較順利的狀況。我自己覺得,如果這個故事、案子本身是每一個創作團隊裡面的成員都有一種想要用我生命當中的一年、兩年、三年去完成,去把它說出來,因為它有它的重要性,這些很強烈的感覺的時候,都會走得比較長久跟順利。這件事情也是⋯⋯因為有的人看起來聊得滿開心的可是也不一定,時間久了你也分辨得出來,大家對這個案子或故事本身,真的有非常強烈、非說出來不可的慾望,還是是公司缺一個案子需要有人寫的時候。我自己的經驗是,那個感覺會比較不一樣。

下一個,回到合約這個事情。剛剛說甲乙雙方剛開始在聊故事等等的時候,很像在談我們什麼時候要交往。接下來合約這件事情就很像要結婚了,因為會產生法律的一些事情,像是結婚的意思,有點像是婚前合約一樣。在這個婚姻當中我們該注意什麼事情呢?莉雯跟顗禾應該都有一些自己簽合約的經驗可以分享。

王莉雯:剛剛宗翰有說,劇本有分自己原創跟被委託兩種。自己原創的話,我是自己後來才比較有這個意識,一定要有版權的概念。你原來的版權跟你工作的費用是分開的。你的版權、原著版權,可以做很多種使用,例如小說、舞台劇、電視、電影各種的,可以被擴展到你的各種著作財產權。你現在只是做成電影這件事情,這是電影劇本的工作費,這是分開來談。以前我們不懂,全部綁在一起,永久賣斷給製作公司或導演。這塊的法律知識我覺得很重要,應該要切開來看。也包括版權部分有很複雜的談法,也有可能是買別人的版權來改編。因為我們不是這方面的法律專家,這方面真的要請律師來協助。合約有非常細緻的不同,各種法律用語的微小差異會造成不一樣的結果。我以前還不懂的時候會東問西問,問編劇朋友,這塊合約幫我看看。東拼西湊湊出一個自己覺得好像還可以的合約,但其實那個都不OK。我自己現在的方法會找律師來協助。律師費的部分也不要太緊張,其實很多律師其實都人很好,可以好好談。例如是談時數,給幾小時、多少錢;或個案case by case,都是可以談的。這是很值得做的投資,我覺得是必要的。我們這種個人工作者,需要一個很專業的人來協助。這樣事情會清清楚楚。比如我的個性比較閉俗、害羞的時候,也可以請問律師怎麼樣去跟對方談用語、該怎麼做會讓對方比較舒服一點點。有點談判的東西我覺得需要專家來協助,不要自己硬著頭皮弄。

蔡宗翰:你會直接請律師跟對方談嗎?

王莉雯:只是諮詢,合約會請律師看,請教律師該怎麼做之後,我會自己做溝通,我覺得這樣比較親切。不要直接請律師跟你聊,這樣有點見外。

蔡宗翰:意思也就是說,你必須了解律師提供給你所有意見的邏輯。

王莉雯:對。我在請律師做法律諮詢的同時,我自己也釐清很多法律層面,我才知道怎麼去跟⋯⋯律師幫我把合約改好之後,我拿著合約跟對方談。我發現跟對方談的時候,對方也要懂法律、也要有律師,這樣才談得下去,不然會有點雞同鴨講。

蔡宗翰:不管是甲方或乙方都必須具備一定程度的法律知識,尤其是著作權方面的,不然根本講不清楚。那顗禾呢?

蔡顗禾:我遇到的甲方可能都是自己有公司的法務。我最近剛好因緣際會在田調過程遇到一個版權律師,我是最近才覺得,因為公司有這個需求,我開始有一些需要成為甲方的狀態要去找乙方,也剛跟一位律師談,像莉雯剛剛講的,算小時的方式。之前沒有的時候,比較像是從過去合約的錯誤,自己一步一步修正這些東西。

蔡宗翰:可以說你現在對著作權法這件事情有一定程度的理解。

蔡顗禾:花錢買教訓。

蔡宗翰:我可以這樣說,作為一個編劇,現實上也必須對,第一個就是對著作權法相關規定必須——不可能像律師這麼專業,但是要有一定程度的理解,對編劇工作有幫助。

蔡顗禾:對,這是一定要的。

王莉雯:我想補充一個。我現在是中華編劇協會的秘書長,常常遇到會員們問協會可不可以提供制式編劇合約讓他們使用?這件事情我們也問過專業律師,律師的回覆是其實不建議。因為每個個案的程度不一樣,而且最好的合約是平衡甲乙雙方的利益立場,而且是比較中立一點的。如果是完全以編劇協會的角度、編劇來立合約,站在乙方立場的話,其實達成的成功率不見得高,而且每個案子的狀況都不一樣。合約要有一個觀念是量身定做的、客製化,不是用制式的合約以一概全。

蔡宗翰:沒有一個合約一體通用這件事情。在這個前提下,沒辦法要求政府制定一個合約,大家簽一個定型化契約,這種事情其實是不存在的。

蔡顗禾:我覺得可以參考,有一些範本。尤其是新人編劇比較不知道要注意什麼。某個階段對我來說,我確實很需要搜集更多合約範本來當參考。

蔡宗翰:在這樣的過程中,你對自己要簽下去的東西必須完全理解你到底簽了什麼。

蔡顗禾:對,每一個字句。

蔡宗翰:要處理這些事情其實滿花時間跟累人的。你們覺得這是必要的對吧?

蔡顗禾:對。

王莉雯:把基礎打好之後工作會更順暢,這是很重要的基礎。

蔡宗翰:要不要聊一下你們自己在簽約上面有什麼⋯⋯?

(看投影畫面)

王莉雯:我可以分享。我現在有時候自己也會當甲方,我當甲方的時候是我自己的編劇工作室需要其他編劇一起來協助。我會遇到這是跟我合作的編劇提出來的,他提出兩項,這個是比較特別的付費條款。除了編劇費之外,他會額外要求說,希望假設我跟他合作的案子,拿去申請文化部有很多的補助、或是一些獎,如果有得到獎金要分一些比例給他。我覺得這個東西是很好的,因為台灣的劇本、影視補助比別的國家高很多。我覺得這個對編劇滿友善,如果我是乙方的話,我也會想跟甲方做這個要求。這就變成一個獎勵,不一定會發生,但有的話,雙方都會各謀其利。包含台灣很多補助、創投之類的。

蔡顗禾:我可以提出幾個這幾年來我會比較在整份合約⋯⋯我先講好了,我大部分都是聘僱的案子,我比較還沒有去接觸自己的版權,但接下來可能會有,我也要開始向莉雯學習。我自己在接這些聘僱合約的過程裡面,可能曾經犯的錯、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可以跟大家分享幾個對我來說的重點。

(看投影畫面)這個是期程跟費用的談法。我曾經遇到過好幾次,我們以前談給款的方式都是,每一期的內容過了才會給你,但對編劇來說,第一期簽約金之後到給出第一期,例如故事大綱、角色設定這一期的階段,是最耗時耗力的,因為可能要去田調才會產出。這麼長的階段,要是全部做出來甲方說「不要你的東西」,其時就只有拿到簽約金。後來我們跟甲方談妥一件事情,我會給他討論過程裡面產出的情節點,情節點那個階段不會給我們費用,但在下一期,也就是給出分集綱、故事大綱的時候,確認內容完整就要支付,不管過不過。甲方假設是導演或製片,不需要再去跟平台方確認這個內容,就要給我們這筆款項。編劇有這筆款項就要開始進行到更細的分場或對白本的階段。下一個階段就需要是甲方驗收通過以後。我覺得這個方式對我們來講各自都比較公平的是,因為前面都已經確認了情節點,其實算是很細的內容,後面再去驗收劇本時,對乙方、彼此認知差距不會太多。乙方也會覺得比較安心,甲方也會知道你接下來會給他看到的是什麼東西。在這個第四點的階段,我比較容易再繼續有green light往下走的機會。這是第一個。

(投影片下一頁)這個是因為我們要在田調過程中跟很多陌生人、相關人接觸。甲方跟我們簽的合約是我們要對內容保密的,但我們常常會有很弔詭的是,我能告訴受訪者多少?我們也需要他簽這份合約,這份合約不應該是由乙方來給,而是由甲方來給。在合約裡面我會特別請他備註這一項。

(投影片下一頁)這是置入性行銷。對我們來講,早期的經驗是,大家給出置入性的產品都會有點太晚,我們比較希望儘早開始,當然也不可能早到什麼東西都沒有的時候。但只要有行銷團隊進來,比較有明確的置入性產品,我們越早放進來整個看起來會越自然。合約上面我就會比較明確地先談有什麼商品要用、露出的集數、場數。這也是我從另外一份合約參考,我覺得滿明確的。到時候他也不會含扣(討價還價)我們說怎麼都沒寫,或是少寫了什麼東西。但一樣就是保留彈性空間。

(投影片下一頁)署名跟獎項報名,也是因為經歷了一些寫完之後沒有被署名的重創,所以才會特別地對這件事情很強硬。尤其是我自己當統籌的過程,我更想要保護我的編劇。在一開始,假設我是一個團隊,我可能會預設我至少要有幾個人的名字。到時候可能我自己都會換編劇也不一定,但至少我能保障幾個人名是屬於我這個團隊的。還有署名的順序。我在這份合約的簽法是根據內容跟工作時間的長度。報名獎項,我曾經遇過對方要去報名也沒告訴我們,所以我們沒被報名;另外一個是他報名了,他把自己製片的名字報到編劇這邊,也沒事先告訴我們。你想掛編劇就掛編劇,大家都分一杯羹。才會在這邊要特別強調該如何保留自己的權益。因為這事關到,如果真的入圍或得獎的獎金分配該怎麼分。

(投影片下一頁)這個是我開始會遇到真人真事改編,或是要觸碰一些詞曲版權之類的,我要跟甲方談好到底授權是甲方談還是怎麼樣。因為我沒有這個能力。如果是甲方提出這個概念,就會由甲方來跟真人真事的主角,或詞曲工作者談授權,包括肖像權之類的。

我自己還有一個是,因為大家常常遇到東西給出去了,甲方就跟你說他很忙、很忙,會約定幾個回饋的時間。這個是你要給人家足夠的時間去看,這個約定的日期是雙方都覺得舒服的。還會特別明確地說要用什麼方式,例如要用哪個電子郵件,不能用別的,就是得要用那個電子郵件,雙方都要約定好。

這個是萬不得已,你得不到對方的回饋,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可以開始去談分手的事情。所以會在合約裡也看得到這一項。要經過幾次修訂後這個,也是要看你們自己願意改幾次下去落的。這對甲方跟自己來說,都有一個底,甲方不會那麼難開口跟你提分手,你也知道大概就是三次或五次的修改,如果對方還是沒有辦法買單,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講,你也可以給自己一個台階下。所以會在合約裡面給出這個修改的次數。

蔡宗翰:你剛剛提出這些問題、條款,看起來都滿仔細的。當具體提出這些要求、條件的時候,曾經遇到什麼困難嗎?有沒有實際的問題?

王莉雯:甲方有個職責是殺價、殺條件,我們都先許願,先把對自己有利的東西提出去。當然會來來回回修正,但有些底線還是要堅持一下。像費用的問題,你覺得最低,自己抓個底線,工作時間、期程、修改次數這些,自己底線要知道。萬一真的都談不下去,雙方差距太大的話,那就先不要合作比較好。

蔡顗禾:我剛剛講的那幾點都比較是甲方不太會為難的。唯一比較可能的是署名,尤其是中國的案子很難保障,他們會很難保障。比如說原本是台灣要做,但過程中因為因為資金的問題,或拿到哪個國際合作的平台,平台對劇本有意見,你只是前階段的編劇、他們有自己想合作的編劇的時候,這個署名權就要重新跟你協調。大概只有這一項會比較有問題。

蔡宗翰:會因此他們不想簽這個條約嗎?

蔡顗禾:不會,目前沒有遇到。

蔡宗翰:還是先簽了,之後有遇到事情再喬?

蔡顗禾:我沒有遇到的原因是,大部分的案子其實都會黃掉。所以有些事不用太糾結。

蔡宗翰:反正終究是會黃掉的。

蔡顗禾:你至少要保障你的團隊的人身安全跟拿到錢,拿到該拿的錢,其他事情不用太糾結。

蔡宗翰:剛剛你舉的那些條款,你自己覺得重要性最關鍵的是哪個?

蔡顗禾:能不能拿到錢的。

蔡宗翰:就是付款期程的部分跟分手的部分。也就是婚前契約,離婚該怎麼辦。

蔡顗禾:比較現實的是你真的不知道案子會有什麼變化,就連導演自己本身都沒辦法保證。

蔡宗翰:可能連甲方自己都沒辦法保證。

蔡顗禾:對,前面很開心,故事也都發展得很順利,可能是因為平台方的意見,比如你必須強迫改成不想做的方向,或是集數有大調整的時候你的時間也沒辦法補做了。類似這種事情,不是甲方能夠控制的,也不能說是他們的問題。

蔡宗翰:就確保至少在這個工作裡面有付出一定的心血跟勞力,也確實換成應該有的報酬。至於它有沒有真正被拍攝出來,比較是大家都盡力了,有時候天時地利人和的關係。莉雯自己覺得最關鍵的一條是什麼?

王莉雯:我後來有簽過幾次合約滿特別的,是對方提出來的。是開發合約,不進劇本,只到分集大綱。比如10集或12集的影集,先跟我簽一個前期合約。這個合約是從短綱、大綱到分集大綱,有一個修改期、次數,費用到這個階段。他說他不簽編劇合約的原因是,也是他們在試水溫,在試這個案子可不可以做得下去。這一塊的費用至少他們公司是可以cover下來,不管怎樣是願意支付的。到分集大綱的程度,我覺得也可以先工作的,不用找團隊進來,自己先做。這樣雙方都有承擔一點開發的風險,但又不會傷害彼此。如果真的很順利,其實分集大綱出來、整個方向、企劃書送去平台或資方看,那個測試的準確度就很高了。這時候我當然是第一優先簽了編劇,如果他們要找別的編劇我也沒有問題。

蔡宗翰:你剛剛說除了之前做乙方之外,也慢慢做甲方找編劇來寫劇本。當你們身為甲方的時候,你們自己怎麼看待或有碰到什麼問題嗎?我覺得這個事情是你們就變得有點像夾心餅乾。

王莉雯:我自己是每個編劇統籌、每個案子的工作方式都不見得一樣。我們之前有寫過一個案子是單元性的,比如說我跟你合作,可以各自寫那個單元的故事,我們可以寫自己的分場,上面有一個統籌,我們是滿獨立可以自己作業的。有一種是統籌要把每一集的分場大綱都寫得很完整,讓編劇去寫裡面的內容。不同的工作形式會有不同的費用,這費用都是不一樣的。我覺得當統籌,我跟自己講的是,假設最糟狀況,你找的編劇都跟你合作不下去或出各種問題,我自己要有把握可以把全部的東西寫完,我才會接這個案子。就是最糟最糟,我還有我全部寫完,我才會接這個案子。不然風險很大,因為可能其中幾個出了問題、寫不下去,我整個就卡住了;我如果又接別的案子,另外一邊也卡住,一個卡一個的話,我整個作業計畫會亂七八糟。我寧願多留一點時間給這個案子,確保最糟我自己來寫是寫得完的。

蔡顗禾:我自己當甲方的經驗比較不像莉雯有把握自己可以把案子做完,我對自己沒有把握。可能是因為我接的類型一開始就知道它太需要團隊了。我知道自己的長處、也知道自己的弱點,所以我才需要找人補足我的弱點。在這個過程裡面,我反而是透過編劇夥伴,原本有我不足的地方,他可能有其他——時間到了以後他有想做的案子的時候,那時候我已經可以從他身上得到一些滿好的材料跟想法,我就必須找一個跟他相近的乙方替補他的工作。我覺得我比較適合有人跟我一起激盪出東西。我還沒發生過團隊全部離我而去,都比較是甲方有了什麼困難,就先暫停下來;或者我自己判斷這幾年這個案子是不急的,我就會跟甲方協議好先做別的事情。有些案子難度太高,會耗掉編劇太多心神。大家長期浸在一個故事裡面也不是太健康。是有這些變數,讓我們先各自紛飛。

蔡宗翰:作為一個編劇,除了所有事情建立在必須要對編劇技能上好好鑽研、有一定程度專業水準之外,你覺得編劇還需要具備哪些技能?聽起來編劇要忙的事情好多,除了寫劇本之外,還要管理團隊、談合約、又要了解著作權法等等的。除了編劇專業寫作能力之外,你個人會給朋友們什麼建議?有哪些事情編劇如果有這樣的技能、能力的話,對作為一個專業編劇會有一些幫助?

王莉雯:我覺得有個很重要但也很難做的事情是「溝通跟聆聽」。每次我們自己寫到自己覺得很OK才會交出去,交出去之後要換個心態,要有耐心、安靜地聽對方把他的話講完,才知道他到底不喜歡什麼。心靈要強大一點,不能太玻璃心,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滿重要。我也會跟我的編劇夥伴說,我們要了解他的需求。但是有一點是我希望甲方或資方,跟我們編劇說實話。比如說你是沒錢,就不要跟我說我這個要上國際平台,不要畫大餅。跟我說實話,我們給你實在的東西,這樣雙方比較合得來,不要欺騙對方;我們也不要給甲方虛妄的承諾,太空大的東西。我覺得真誠地溝通是很重要的。

蔡顗禾:莉雯剛剛講讓我想到,如果今天甲方跟你聊案子,他說:「看你怎麼寫啊,我們再來看怎麼做」就有點危險。(蔡宗翰:超恐怖的啊!)就不妙,大家可以引以為戒。我follow莉雯回答剛剛宗翰的問題。我自己覺得觀察是滿重要的,能不能觀察人、觀察這個世界,有一些想法。我覺得台灣編劇最好的是自由跟創造力,我常常看到比較難去再深度磨練的都是對人性的刻畫。世界常常長得太滿、角色過於扁平。其實觀察或共情的能力也不是要大家成為多善良的人,只是說能不能一直換位思考,進入每一個不一樣的人的性格裡面去想他這個時候為什麼要做出這個行動、這個決定。這樣對我來說,我滿期待大家未來能夠寫出更立體的角色,這是一個。另外一個是,我個人認為節奏感很重要。節奏感培養的方式每個人都不一樣,可能我喜歡聽各種不一樣的音樂、我也碰過剪接,我必須剪出一個有節奏的東西。大概是過去這樣的經歷讓我在劇本上能抓到拍攝本裡面他們需要的是什麼節奏,哪一場戲可以更簡短、哪一場戲可以直接拿掉,所以節奏感滿重要的。再來是保持一個開放度。當你今天開始願意跟一個人合作的時候,你也必須相信他也想要為這個故事好,才會提出一些意見。所以你就盡量打開你的耳朵去聽甲方或是所有人給你在劇本上的回饋,不要太抗拒這些聲音。

王莉雯:呼應顗禾講的,除了在電腦前工作之外,我也覺得編劇們應該去現場或後製的環節了解,因為很多重新講故事是在剪接室發生的。有時候導演、製片或剪接師,會幫新的結構想一些ADR(同步對白錄音)或其他的聲音把故事重新補滿。如果這個環節編劇也在旁邊參與,也許會提供更多不一樣的角度,幫助故事完整起來。像後製期,或拍攝期在現場會聽到很多導演、演員對劇本的一些意見等等,有時候他們是在當下沒辦法瞻前顧後去想整個劇本的bug,你在現場能夠幫忙協調。因為有時候導演沒辦法專注到這麼多事情,如果在拍攝期編劇也有機會參與,我覺得編劇是可以參加。

蔡宗翰:我剛剛也突然想到,我個人會覺得,如果編劇可以去上一下表演課也滿不錯的,但我也只在學校學過,修了這樣的課。我自己的感覺是,這是一個很不一樣的事情。在寫劇本這件事情上,也是用我們的腦袋扮演不一樣的角色。你筆下5、6個人,甚至10個人,你怎麼樣進入角色的狀態?那其實也是需要一番努力。而且那個努力不是文字上、紙上作業而已。我自己的經驗是,你彷彿感覺到那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你會慢慢地感覺到會怎麼說話、怎麼反應。甚至你會知道這時候講什麼話、話的邏輯是什麼,這些東西寫上去,演員在現場自然會比較好演。台詞上有一個邏輯的時候,簡單來說,通常就比較不會改台詞;就算是改了也是在這個脈絡之下做修正。我自己的經驗是,如果編劇有機會接觸表演課,也滿好的。或這件事情本身也是有趣的事情。坊間還滿多課,有興趣可以上一下。

剛剛講了滿多都是在很實務上的,或是顗禾也說大部分的工作都是聘雇狀態。你有沒有自己,這也是常常被問的問題,如何在「你想寫的故事」跟「你接到案子」,因為接案子比較是被動的狀態。兩者之間怎麼取得平衡?你怎麼思考這件事情?莉雯應該是有的時候自己腦子裡有想出發的題材,就是做完了,再去尋找合作對象;有時候是所謂接案。在你想寫的故事跟你必須餬口,或必須有一些案子,這件事情怎麼平衡?

蔡顗禾:通常接受到案子的邀請的時候通常只有一個概念,或只有一個大情節。我覺得還是有很多空間讓彼此對焦,在聊的過程裡面我可能會去想像我可以做些什麼、我想做的事情。如果我想做的事情在那個階段就被打槍了,自然就不會往下走了。真的開始去做的案子,應該都已經我確保有我可以創作的空間。

王莉雯:我自己想寫的或是跟我先生想拍的、一起想做的事情,這種案子就會是我們兩個先衡量各自在外面接案、委託的東西之餘,我們會先保留一個自由的時間,做這件事情。我們不會把工作接得很滿,也會講好留一點時間,至少一季左右的時間來做自己的東西,有預算時間。但餬口還是很重要,還是要賺錢養家。

蔡宗翰:就你現在糊口跟寫自己想的東西,之間的比例上會是怎麼樣?

王莉雯:大概是二比一吧,就是兩份糊口、一份留給自己,大概是這個比例。有時候是感覺,比如說那個案子現在非常有感,動起來很快;相對沒感覺的話,給三個月也是寫不完。會是兩份外面的工作一份自己的工作,常常是並行的。有時候寫A、有時候寫B,我覺得這個狀態不太能說得準。

蔡宗翰:你給新進編劇,或有的編劇是剛起步,或還沒有起步想入行的編劇,有什麼建議給大家?

蔡顗禾:我原本想給的建議剛剛莉雯也有講。真的是可以去拍片現場走一走,不要一直困在眼前的文字,先去知道拍攝的過程會面臨什麼狀況。因為今天可能是製片組、導演組甚至其他組,一定會拿到一個劇本,你可能可以透過自己編劇的角度去檢視劇本發生什麼問題,到真的去感受現場執行的過程是怎麼被拍出來的,會回頭讓你回到自己書桌前面去完成另外一個劇本會很有幫助。


蔡宗翰:我具體問一下,你覺得差別在哪裡?

蔡顗禾:你這題很容易讓我得罪人。

蔡宗翰:那你趕快得罪,只剩下半個小時了。那我用比較好回答的方式問,你剛剛說寫了有現場經驗,但有些事情現場就是會改,你整個進步了、修改了一些再回去寫劇本。這個不一樣是什麼?

蔡顗禾:一個是精準度。導演或製片拿到你的劇本時,很多編劇其實寫出來的東西會充滿廢戲。大家坐在書桌前面寫的當然很開心、很有感覺,但可能因為我常常擔任救火的,或者修拍攝本的編劇,所以我有點就是要處理這個環節發生的事情。因為製作條件非常有限,台灣的環境不是那麼好,所以我們要去幫製片、導演節省時間。如果你去過現場,你可能就會知道導演可能在現場可以把哪兩場戲合在一起,用一句話甚至一個動作就演完你那一整頁說出來的事情。常常有這樣的狀況發生。因為你去過一次回來,當然不只一次,去過幾次之後,就會回頭知道,你有沒有在浪費他們的錢。一個是這個。另外一個是在現場,你會比較知道演員們對對白的反應是什麼,不會在家裡自嗨。

王莉雯:像我之前寫《神之鄉》很多台語對白。我台語會講但沒有那麼好,但像王識賢、李李仁這種台語強的,去現場的時候,他們看到劇本也會提出一些用台語的思考想出來的一些不一樣的話。也許那個話,很微妙,變了一下,意思、味道就出來了。相反的,有些時候編劇去現場是要守住東西。「不要改、改了會很麻煩」,那個東西要讓現場的人知道。有的時候不是改了就好了,有時候改了會製造更多問題。有時候是他們幫我,或者我們幫他們。

蔡宗翰:我再延伸一下。在開拍前大部分都會有跟演員讀本的時間,你們會參與嗎?參與的狀況是怎樣?

王莉雯:演員都會讀本。但像電視劇的話有時候製作時間比較趕,沒辦法讀完10本。有時候是演員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讀完全部。所以有時候會挑幾本重要的集數來讀。這個讀,有經驗的演員都知道這個戲的氣味、拿捏的分寸,他知道之後就懂了。比較會多花時間的是導演跟比較年輕的演員,可能要額外花時間做表演訓練、研究劇本的工作。這就不是大家一起讀本的事情。

蔡顗禾:我自己是電影讀本一定會參加。因為影集集數太長,可能沒辦法全部都參加,沒辦法舉辦這麼冗長的會議,可能會看著辦。

蔡宗翰:剛剛莉雯說去現場有時候是「守住」,在讀本的階段也是可以守住這件事情嗎?其實也滿常在讀本的時候有各式各樣的意見,每個人思考的面向都有限,導演用導演的角度思考、攝影用攝影的角度思考,但有時候會把原來劇本設計好的東西,因為這樣的修改就破壞掉了。

蔡顗禾:過去的經驗是,讀本過程比較是修改台詞,或解釋那場戲的目的是什麼。是不是大家看不出來?我們要再調整,不會大動到劇本。但拍攝現場因為時間問題、角色問題各種狀況,會突然之間,像莉雯講的,導演在不知所以的狀況下直接刪掉。可是他可能不小心刪掉我們原本有設計的東西,但是他不知道。

蔡宗翰:導演自己本身不知道。

王莉雯:對,來不及意識到。

蔡顗禾:我有遇過A、B組導演。如果是3集、3集分配的,他們就不太知道為什麼這裡要設一個懸念?他們在拍攝的部分把懸念刪了,後面就接不回來。

蔡宗翰:那是不是之前要先跟導演好好讀一下劇本?互動跟溝通讓彼此都了解整個戲設計的是什麼,有的沒有被看出來,其實要做一些調整。有時候沒有看出來就是寫得不好,不一定是導演的問題,觀眾也看不出來。

蔡顗禾:有時候導演前製期太忙了,他們只能看自己的集數,看不懂的東西也不一定會問我們。如果沒有讀本會議真的很難告知他們哪裡不懂。因為我們不知道他們沒看別的。所以會發生這個問題。

蔡宗翰:我個人覺得這個環節滿重要的。在劇本上面,導演、編劇之間做密切的討論,有什麼要調整、要改,在會議室裡面改一定比在現場改好得多。

王莉雯:我自己遇過的狀況是副導可能也有很多問題想問編劇,所以我會開放時間讓技術人員來問我們。比如導演不能理解的,副導要拉很多東西所以直接來問編劇。這個東西也是滿好的溝通。因為有時候文字不見得大家都看得懂。

蔡顗禾:我還有遇過一個情況是A組編劇跟B組編劇,因為我必須要等後面跟導演拍攝本,A組編劇還在跑後面的新集數。連我都不知道後面要怎麼設計,但我就必須要趕著正在開拍的集數了。我也遇過比較不妙的情況,我問A組編劇他也說還沒想清楚。這就是不好的範本,但一定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王莉雯:製作太趕的時候真的什麼情況都有。

蔡顗禾:這個時候,我們一個解決方法是趕快跟導演討論可以做的,回頭建議正在寫的那組編劇幾個發展的可能性,請他直接給我們一個選擇。

蔡宗翰:這種滿趕的狀況即便到現在都還是偶爾會發生。

蔡顗禾:我覺得就是因為最近比較常發生。因為台灣剛好在一個轉型期,很多類型的影集都開始製作,但大家還在青黃不接,尤其是編劇對影集操作的經驗、包括製作團隊也不太熟悉,不知道該預留多少時間去做這些事情,這是一個必經的過程。

王莉雯:我呼應剛剛宗翰講讀本。大劇組建構起來大家來讀本,大家都是想把事情做好。那時候的讀本,雖然大家讀劇本的時候我有時候會很害羞,覺得自己寫得很爛。可是通常我都是很開心的。因為大家會幫忙想出很多解決的問題,那個過程是滿開心的。這種東西我發現有時候電影跟電視不見得讀本讀那麼多次,但我覺得讀本真的非常重要,而且應該把時間往前提,把東西都讀好了、溝通清楚再來動。這樣後面會節省時間、經費,才不會邊拍邊趕。

蔡宗翰:謝謝兩位今天的分享。今天時間差不多了,講座就在這邊結束,謝謝大家。